语音信号由五个人一起参与制作,每个人说了一两句简短的话,用汉语、英语、罗马尼亚语、德语和法语表述了自己的存在,并提示接收者的回应方式可以是任意调制模式、所有频率的语音或摩尔斯电码。他们还把语音内容用摩尔斯电码和中文电码同时向九个城市发送了出去。
信号全天候的发送了一个月,令人灰心的是,没有任何回应,天线没有接收到任何有意义的信号。为了方便监测信号接收,他们把住所临时搬到了通讯部队的营房里。五个人全天候值守,连余冠男都被分配到了两个小时,孩子有时一惊一乍的反应让四个成年人啼笑皆非。其实这并没有必要,设备配有全自动的信号记录仪和同步录音机,可以代替他们实时记录接收到的信号,但他们不想错过第一时间的信息。上世纪70年代,前苏联境内曾发现过神秘的调幅电波信号,信号不间断的发出固定间隔的嗡嗡声,偶尔还夹杂着俄语的语音。这个信号持续发射了40余年,大批无线电爱好者对这个神秘的电波很感兴趣,有人猜测这是间谍间的通讯信号,甚至可能是外星人发来的信息。四人都认为,即便是像这种神秘的信号,只要是有序的,不管是否可以解读,都可以认为是人为的,可以作为一种可能的回应。但在这一个月里,五个人连任何无法解读的有序信号都没有收到过,有时候连续值守五六个小时,从通讯车中出来后耳中回响的背景音要很久才能消失,罗志有时在梦中都能听到刺耳的回响。
安德烈依然很淡定,他认为像这种通讯方式,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们一样在群体中有专业人员可以快速掌握,但迟早会有人领悟到这一点,他们需要耐心等待。露西虽然同意他的观点,但还是急的像火烧的蚂蚁。
每天,刘雪娟都会为大家烹饪可口的饭菜,食材有时来自罗志从养殖场带回来的牲畜。安德烈把配电线路改进了一下,五个人现在拥有了完善的冷冻保鲜设备。他们必须食用肉食,以保持充足的体能。除了中餐,她还会在安德烈的协助下做出一桌丰盛的东欧风味的美食,几个人在一个月中居然都增加了体重。
余冠男也比以前开朗了许多,他逐渐适应了五个人的群体生活,并不像开始一样经常哭着要找爸爸妈妈了。他对刘雪娟的依恋越来越重,总像个小跟班一样跟在她的身后,为她拿这拿那,在厨房里给她打下手。在值守的两个小时里,他是最勤勉的,从没有一刻离开过座位。他很懂事。
露西教会了每个人做瑜伽,在休息的时间里,大家都会用各自的姿势冥想一段时间,舒缓紧张的情绪。安德烈盘膝的坐姿很搞笑,作为年纪不轻的欧洲男性,他不习惯把腿蜷缩成那个姿态,为了保持露西强调的坐姿,他会努力把腰部挺直,腹部用力收缩,有时把脸涨得通红,但双腿还是不由自主的要立起来。余冠男每看到他要坐下来,都忍不住哈哈大笑,安德烈则会有点尴尬的跑进屋里独自冥想。
露西不会做饭,她笑着强调英国的饮食是世界上最糟糕的,还是不要折磨大家的胃口了。一次,刘雪娟半拉半劝的让她做了一顿“鱼和薯条”,结果大家在勉强品尝了一点后都借口有事,找了个角落偷偷吃起了罐装食品。自打这以后,再也没人让露西下厨房了。
稍有闲暇的时候,安德烈爱喝一口酒,不是畅饮,只是一个人拿着杯子,慢慢的品尝着暗红色的威士忌。第一次喝本地出产的洋河酒时,他简直有点喘不过气来,他觉得这不是酒,简直是汽油或者什么毒药。可喝过几口以后,他渐渐适应了中国白酒的浓烈味道,瞬间被这种醇馥幽郁的香味征服了。以后每顿饭中,他都要喝上一杯洋河,去搜集物资时也要第一时间拿几箱来。他的酒量很大,简直看不出到底能喝多少酒,有几次他邀请罗志一起喝上一杯的时候,罗志根本不敢接招。但他从来没有喝醉过,甚至在夜晚喝过三四杯洋河后,身上也没有一点酒味。他还是有点为伸手白拿东西感到不安,他准备了一个小册子,上面记录了自己在这期间使用的全部物品,从一个发电机的配件到一个超市中的马克杯,巨细无遗。他告诉罗志,如果有一天世界恢复了正常,他会填一张支票,把所有的消费都买单。
定向通讯暂时没有回应,罗志打算着手进行商业发射塔和大型接收天线的修复工作,这与在通讯军营中的工作并不冲突,自动记录仪可以代替他们每天的值守。安德烈这些天来已经把车载电源提升了数倍功率,并在电源和对讲机间加装了转换器,在车里,对讲机可以实现上百公里范围的通讯,足以满足在军营里驻守的人和外面的工作人员之间的通讯联络。
就在这时,事情有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转变。
余冠男每天的值守时间是在下午两点到四点之间,上午的时间刘雪娟和露西坚持要教他学习各门功课,从不放松。午睡后,小家伙会主动跑到通讯车中,接替安德烈的班次。通讯车中有一本值班日志,每个人的班次过后,会在日志上填写发射和接收的情况。连续32天,上面写的全都是“发射:良好”和“接收:无”。第33天下午两点,余冠男把有点疲惫的安德烈接替下来,戴上耳机,细心的听着熟悉的背景音。露西详细的教过他如何分辨背景音中各种杂音的知识,他很用心的学习并掌握了。和平常一样,今天的监测并没有什么收获。在四点钟的时候,他正要写下今天的日志内容,突然,耳机中传来了人的声音。是语音信号。信号清晰明澈,没有杂音。余冠男的脸刷的一下变白了。罗志是下一个班次的值班人,这时候已经站在余冠男的身旁。看到孩子的脸色,罗志吃了一惊,转头看向记录仪的指示灯,灯是绿色的,这么多天以来,指示灯一直都处于红色的无接收信号状态,现在变成了绿色。罗志也激动起来,他飞快的拿过耳机戴在头上,耳机里传来了一个男性的声音,声音用英、法、中文和两种听不懂的语言重复着,但这两种语言显然是西班牙语和阿拉伯语。语言很简单:“我们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部,丰特努瓦广场,第七区,巴黎,法国,坐标东2306201北44975。”
罗志震惊的更厉害了。巴黎的信号!这么远,怎么传过来的?这不是定向的传送,是广播!什么样的功率能把广播从巴黎传到南京来?罗志没有精确的数据,但他知道,南京和巴黎间的距离至少在八、九千公里以上。他的同事去年去欧洲旅行,从南京到巴黎的飞机要飞行十四个小时。这是什么频率的信号?罗志看了一眼显示器,顿时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合不起来。全频带信号!所有的频带上都有这个信号。罗志随便调整了一下接收频率,信号没有改变,声音依然在播放着那个简单的地址。他把频率调谐旋钮从头旋转到尾,声音一直没有改变过。这不可能。这是什么人发送的?罗志好半天都处于震惊的状态中,没有缓过神来。直到他确信这是真的,他立刻回过神来,打开了扬声器。平时,扬声器由于音调过于单调,不适合全天候的打开,大家都没有使用过。扬声器马上把这段语音清晰洪亮的传到了其他三人的耳中。罗志看到车外的小广场上,所有人都在快速的向这里跑来。他打开了车门,激动的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透过泪水,他看到安德烈和露西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刘雪娟冲上来,抱住了他和余冠男。罗志有点结巴的向大家解释,这是从巴黎发过来的广播,而且是全频带的。几乎没有人相信这些,但接收设备上显示的很清楚。一时间大家全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罗志和安德烈最先恢复了理智,他们意识到,这是向全球的广播。地球的周长是四万公里,在离巴黎一万公里左右的南京能接收到如此清晰的信号,清晰的就像是从隔壁传来的,那即便距离再远上几倍,应该也能接收得到。问题是这种信号传播的可能性。这不是点对点的传输,而广播的信号是会随着距离的增加呈平方数的衰减的。短波信号当然可以借助电离层的反射扩大传输范围,但这主要是为了减少地面对信号的衰减作用,实际上反倒增加了传输距离。而且电离层是不稳定的,反射的次数越多,信号就越不清晰,再加上传输路径中的折射、障碍物阻挡和吸收,一万公里距离的短波广播到他们这里应该已经小到可以被忽略了,而他们接收到的是非常清晰的信号。在长波段上,信号的质量和短波段是一致的,这需要巨大的发射塔和强大的电能。向全球发送的全频段广播!这是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的。边境的居民可能会接收到邻国的广播,也有人在很早以前就曾收到过几千公里外的清晰广播信号,但这是由于中继站、大气波导或者对流层散射的作用才能收听到的,而且这些也远没有达到一万公里以上的距离。更惊人的是,在微波波段居然也有信号存在。正常情况下,微波通讯是军事通讯常用的方法,但微波是直线传播的,而地球是球形的,微波不能沿地表传输至很远的地方,必须通过中继站或者向上穿透电离层传送至卫星,再转发至接收地。
罗志调换成调幅模式的广播,没有任何信号,所有的信号都是通过调频模式发送的。这可能是由于发送者考虑到镜像干扰的因素。罗志几乎可以确定,信号的发送者拥有中继站或者卫星、超大功率的发射器、超高的发射塔和强大的电能支持。发送者告诉他们,他在巴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总部,那里怎么会有这些条件?
撇开所有技术上的因素,发送者在那里做什么?
五个人逐渐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他们反复研究了信号,基本可以确定,发送者并没有说谎。尽管没有卫星的帮助,不能立刻进行三角定位来确定信号的发射位置,但如果发送者并不在巴黎,只是离他们很近,这无法解释他可以同时用五种语言和在包括微波与长波波段的全频带对他们发送广播信号的能力。最重要的是,为什么会有人开这种玩笑?
他们现在有两个选择:进行三角定位以确定信号的发射位置,或者直接用定向天线向巴黎方向发送回复信号。经过大家的讨论,决定直接使用后一种方式。他们制作了一句最简单的英语语音信号:我们在中国。
最大的发电机被启动了,通过军用通讯设备高精度的定向天线,信号被发送了出去。仅仅隔了十几秒钟,对方的信号就终止了。紧接着,耳机里传来了新的声音:“谢天谢地,你们还在。”
五个人激动的相拥在一起,可以确定了,对方就在巴黎的方向上。拥有这种发射能力的人,一定也拥有自己的小群体所不具备的其他能力。至少他们现在知道,世界上还有别的人存在,而且是具有强大能源支持的人。能源可以让生活变得更方便,也更贴近之前的世界。
对方显然对能收到他们的回复也很激动,声音中几乎带着哭腔。很自然的,几个人把罗志推到了话筒前,他们已经把他看成是群体的首领了。罗志微微颤抖着拿起话筒:
“你们那里有多少人?”他并不担心对方会有所顾忌,自己最初的三个人情况危如累卵才不愿暴露地点和人数,这些在巴黎的人们肯定不会这么想。他们一定人数众多,否则不可能有能力进行这种发射。
但耳机里传来了意想不到的消息:“我们这儿只有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