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玄不觉得张楚茂会束手无策，他也想到了张楚茂的办法。</p>
令廖劲改口！</p>
这是他想到的法子。</p>
但如何令廖劲改口？</p>
利诱不可能，廖劲在北疆的风评非常好，爱惜下属，清正廉洁，利诱只会让他愤怒。</p>
那么只有威胁。</p>
可廖劲持身正，找不到他的把柄。</p>
所以杨玄这阵子也想了许久，他万万没想到张楚茂等人竟然去抓廖劲家眷的把柄。</p>
这手段不出奇，但要想达成此事，需要动用的能量巨大。</p>
张楚茂不足以做成此事，那么……</p>
唯有一家四姓那庞大的势力能完成这件事儿。</p>
看看杨松成的脸吧，看似云淡风轻，但怎地有些羞恼的红晕呢？</p>
再看看郑琦，这厮的城府明显不如杨松成，竟然双拳紧握，怒色一闪而逝。</p>
左相陈慎依旧是那个模样，王豆香却嘴角微微勾起，压根就不想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p>
右相夏侯渊平静的站在那里，很明显今日他是看戏模式。</p>
吏部尚书罗才一脸愕然，但这位老尚书一生见识过无数大风大浪，当年李泌率军杀入宫中时，得知消息的他只是哦了一声。这点风浪哪里值当他愕然？</p>
兵部尚书宋震却一脸不屑之色。</p>
除去宋震之外，都是影帝啊！</p>
但张楚茂显然是演砸了，跪下说道：“陛下，臣冤枉。”</p>
他不呵斥廖劲，而是喊冤，更像是撒娇。</p>
——陛下，臣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吧！</p>
这特么能放过他？</p>
杨玄心想御座上换了自己，大概率会让张楚茂变成白丁，随即去太平县牧羊。</p>
廖劲站在那里，双眸通红，可见昨夜没怎么睡。</p>
在家国之间，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国。</p>
大唐正是因为多了这样的人，才能在病痛中不断前行。</p>
“荒谬！”</p>
皇帝大怒。</p>
张楚茂并不辩驳，而是垂首。</p>
气氛很紧张。</p>
皇帝冷笑，“滚回南疆去！”</p>
什么？</p>
杨玄差点失态，心想这等谎报军功的事儿就这么完了？</p>
他冒险抬头看了一眼。</p>
所有人都是面无表情，显然这个处置结果都在大家的预料之中。</p>
宋震起身，“陛下。”</p>
还是老宋耿直啊！</p>
杨玄觉得满朝文武就这位老人刚正不阿。</p>
宋震说道：“北疆那边送来了一份文书，请示设立太平军，臣不敢擅专。”</p>
杨玄心中一震。</p>
此刻是杨松成一伙最虚弱的时候，等过了这个时候再想通过太平军的军号就难了。</p>
一个军号，一千将士的名额不多。</p>
但杨松成等人筹划北疆节度使之职失败后，为了泄愤，这个军号怕是会成为炮灰。</p>
老宋……老辣啊！</p>
皇帝哦了一声。</p>
王豆香微微一笑。</p>
陈慎不动声色。</p>
杨松成闭嘴不言。</p>
这时候他敢出口阻拦，王豆香就敢咬着张楚茂不放。</p>
“可！”</p>
只是一个字，杨玄此次回来谋划的事儿就过了。</p>
唯一的遗憾就是张楚茂完好无损。</p>
事儿顺利解决了。</p>
廖劲和杨玄告退。</p>
走出大殿，廖劲微笑道：“老夫一夜煎熬，此刻只有心疼，却无悔意。大唐，终究不能成为蝇营狗苟之辈的天下！”</p>
杨玄此刻才知晓刚到殿外时廖劲让自己别冲动之意。</p>
年轻人往后站，老夫来！</p>
廖劲拍拍他的肩膀，“年轻人，好好干，大唐的未来还得要看你等。”</p>
他在前，杨玄在后，缓缓出了宫城。</p>
按照规矩，明日他们将一起赶回北疆。</p>
廖劲回首，“寻个地方，陪老夫喝酒。”</p>
“是。”</p>
二人去了酒楼，而宫中的君臣也散了。</p>
王豆罗回到值房，二弟王豆香竟然在。</p>
“如何？”王豆香颇为关心此事。</p>
王豆罗坐下，“他们抓住了廖劲儿子的把柄，威胁他妥协，可廖劲却悍然说了真话……”</p>
“悍然！”王豆香苦笑，“何时说真话也这般危险了？”</p>
王豆罗冷笑道：“你可能想到……谎报军情，谎报战功的张楚茂只是被赶到了南疆去，这是惩罚？”</p>
王豆香却没有意外，“若是把张楚茂弄下去，谁来牵制军中那些悍将？皇帝玩弄权术是好手，眼中只有平衡。”</p>
王豆罗只是冷笑。</p>
“咦！”王豆香突然诧异的道：“左相和你们就没准备手段来对付张楚茂？”</p>
“当然准备了。”王豆罗淡淡的道：“廖劲若是对张楚茂低头，从此便会成为一家四姓的走狗，如此，等他低头后再把我们的证据砸出来，连廖劲一起弄下去。”</p>
“只是没想到廖劲竟然如此刚烈。”</p>
……</p>
廖劲和杨玄在酒楼里喝酒，酒到杯干。</p>
“以后你生了孩子，切记莫要宠溺太过。”廖劲捋捋胡须上的酒水，甩甩手，神色黯然。</p>
这是个慈父。</p>
“老夫有些心疼。”廖劲用力呼吸，惨笑道：“想来那些人为了寻到证据，用了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我儿如今也不知如何了，老夫却不能问，否则那些人会说老夫想插手此事，做人啊！真特娘的难。”</p>
叩叩叩！</p>
外面有人敲门。</p>
廖劲随口道：“谁？”</p>
门开，一个男子站在外面不露面，低声道：“廖公，令郎的案子陛下交给了镜台。请廖公放心，令郎会平安抵达流放地。那边的兄弟会照看他……”</p>
廖劲一怔，下意识的问道：“为何？你是何人？”</p>
外面的男子轻声道：“廖公为国舍家，我等为廖公徇私，相得益彰。廖公，前路并非无知己，且勉力前行。”</p>
廖劲的眼眶红了。</p>
杨玄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情绪波动，刚想起身，门却关了。</p>
脚步声远去。</p>
……</p>
冬天的太平很安静，站在城头看去，白茫茫的一片。</p>
城中，陆陆续续被押送而来的人犯们时常闹事，挑衅那些老人。短短三日内，已经死了两人，重伤十余人。</p>
曹颖大怒，令敢死营镇压，城中随即一阵大乱，带头闹事的人被拿下，一顿毒打，看似都老实了。</p>
“北疆民风彪悍，那些人暂时老实了，可谁也说不清他们何时会再度闹腾起来。”</p>
县廨里，老贼作为专家发表了自己的看法。</p>
“为何？”曹颖问道。</p>
老贼的伤好了大半，此刻却依旧装作是虚弱的模样，干咳几声后，才喘息道：“这些人犯都习惯了抱团。一到新地方他们就会露出獠牙，先冲着原先的老人们示威，随后内部再争斗一番，决定谁是老大，谁老二……”</p>
众人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怡娘。</p>
“看我作甚？”怡娘不满的道：“我在琢磨郎君何时归来。”</p>
“差不多了吧。”老贼说道：“按理郎君早就该到了，莫非是长安有美人留住了他？”</p>
曹颖挑眉，“韩莹。”</p>
二人一番插诨打科，成功的把郁闷的情绪散去。</p>
“镇压吧。”老贼说道：“没有其它好办法，唯有用拳头告诉他们何为规矩。”</p>
曹颖点头，“老夫看看，城中记得有些不听管教的，丢出去，让他们打，对了，回头老夫给你些兵器，你拿了去卖给他们……老人们人少嘛，面对那些新人定然会心生怯意，拿着兵器就不同了。”</p>
“好主意！”老贼赞道，“还能挣钱。”</p>
曹颖笑道：“对了，把他们有兵器之事告诉那些新来的，如此只有最桀骜不驯的才敢出手，让他们打，打完了咱们再镇压。”</p>
这人一番毒辣手段施展出来，新来的人犯中最不服管教的会死的很惨。而原先城中不服管教的老人犯们也会死的很惨……老贼摇头。</p>
怡娘却习以为常，“老曹就是歹毒。”</p>
曹颖黑着脸。</p>
“怡娘，南五哥来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