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花溪,文杏苑。</p>
暖融融的炉火烘干了锦官城潮湿的冬夜,楼内霞色帐子层层套住热气,倒叫人有些发汗。</p>
蒋兰宫身着轻罗薄衫,秀长双腿高高举起往床架子上一搭,倒仰着歪在榻上摇折扇。大片白皙的颈子半遮半露,没个正形。</p>
那边杜萦回沐浴更衣,回来见他这副德行,顿时觉得方才澡都白洗了。</p>
“莫挨我,热。”蒋兰宫翻身躲开他的触碰,像条耍横的小蛇。</p>
“让你点好些炉子,还捂这么严实,不怕闷着。”杜萦回兜一兜衣怀,稍卷了两层帐子开窗透气。</p>
蒋兰宫眯着长媚眼叼住扇子边沿,嘴角弯勾似窗外新月。</p>
“我最不喜蜀川湿寒,倒不如狂风暴雪的爽快。”他说着,又在床上一滚,摊开了来。</p>
杜萦回回来床边坐下,蒋兰宫扭头蹭到他腿上。</p>
“这画的是什么?”杜萦回眼睛跟着他那摇晃的扇子。</p>
“猜。”蒋兰宫稍停,对着他展开整幅画面。</p>
乍一看是流水,再一品原来是山。石青勾勒出山势,线条极为简约却又灵巧俊逸,意趣盎然。</p>
杜萦回要来赏玩,见背面空荡荡没有题字,顺口吟道:“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p>
蒋兰宫拄着脸笑道:“为何是这句?”</p>
杜萦回看看扇子,摇了摇:“约摸是最近想到渝中之事太多了。”</p>
蒋兰宫仰脖躺下:“往后吃饺子不蘸醋了,亚父叼着喂我就足够。”</p>
“兴你到处沾花惹草,就不兴我酸两句?”杜萦回合上扇子丢到一旁,俯身把他压下,“不过喂饺子的事儿我倒没意见。”</p>
蒋兰宫默默瞧着他,手指拢过杜萦回鬓角的银丝。</p>
说来也怪,分明是同一张脸,蒋兰宫却觉得天差地别。仿佛从杜萦回用上了这张脸以后,印象中单弦的模样,就渐渐分离成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了。</p>
曾经蒋兰宫担心过,如果杜萦回换做另一个身份回来,自己还能不能将他等同于前生。然而在天君殿相见的刹那,那个满腹恨意的暴躁之人,便撕破了单弦的外皮,彻底还原为他心里的那个杜萦回。</p>
就连前缘那份执念,也变得愈发强烈。</p>
“亚父的白头发是不是少了。”蒋兰宫问道。</p>
“少了吗?”杜萦回抬起头来,“我最近这么愁,应该多点才对。”</p>
蒋兰宫笑了笑,手指一勾,揪下他两根儿白的来。</p>
杜萦回冷不防“嘶”了一声:“听没听过,白头发拔去一根,还会多长三根。”</p>
“哦,那将所有的都拔掉,等到新生的长出来,再将新生的拔掉。”蒋兰宫道,“慢慢慢慢,亚父就会满头银发了。”</p>
杜萦回:“别,那样会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