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化吉没得逞。”蒋兰宫回忆道，“我娘听见了外面的动静，一直在屋里挣扎，叫我快走。没过多久，声音就停了。那些打我的人发现出了事，逃走前把我半死不活地丢在院外。”</p>
“我爬进院里，房门开着。屋里没有别的人，我娘一根丝绦吊在房梁上，还没完全断气。”</p>
“我站不起来，想托她的腿也够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吊死在我面前。”</p>
“可我知道，就算我能够得着，我娘也活不下去了。她颈上有针眼，封了死穴，致命的根本不是那根绳绦。”</p>
“说来那还是我娘教我辨认的第一式针法，她却死在这一招下，就像冥冥之中注定好的。”</p>
说起这些旧事，蒋兰宫没有一丝愤怒和悲伤，平静得像一个局外人。</p>
杜萦回无从安慰，唯有静静守在他身边，听他说下去。</p>
“我娘一死，死在谁手上我也清楚，蒋家当然留不得。于是我当晚就又从院子里爬出来了。”蒋兰宫说，“我当时想去太湖找独孤护，却也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他。可是想也来不及，我在门口就被人逮住，装车运走了。”</p>
他对着杜萦回双手比划了一个圈：“我当时被装在这么大的鸡笼子里，腿都伸不开。竹子把身上磨烂了，刚刚要愈合，又被磨烂。日夜颠簸赶路，只给一口水喝，同车差不多大的孩子都在路上病死饿死，只有我活着……挨到扬州，才落下脚。”</p>
蒋兰宫说罢回头蹭过杜萦回的面颊，按住他用力到发抖的大手。</p>
“亚父，都过去了。”蒋兰宫贴着他说道。</p>
“别反过来安慰我……为什么这种时候……你还在安慰别人……”杜萦回咬牙忍得浑身都在痛。</p>
蒋兰宫无所谓地笑着：“我已经习惯了呀。”</p>
杜萦回突然揽住他的双肩箍紧，蒋兰宫被他抱得有些呼吸困难，不解地思索着如何说才能让他放松一点。</p>
“其实对我娘的死，我感觉一直很复杂。”蒋兰宫扭头对他说，“我后来常常想的是……她若知道我生来会如此痛苦，是否还会决定将我生下来？还是她根本就清楚这一切，却执意为了满足自己而生我？”</p>
杜萦回抬起头，蒋兰宫和他对上视线。</p>
“她曾说我是她的念想，也是她与我爹之间牵系着的‘结’。”蒋兰宫眼神冷淡，“原来我这恶心见鬼的命，不过是父母一厢情愿的‘死结’。”</p>
他按着杜萦回的手臂慢慢从自己胸前松开，回头看着杜萦回迷茫而无措的双眼，道：“现在想来，有感情也好有怨气也罢，我对我娘到底已经放下了。我不会认命，而不认命的人只会往前看，过去的东西，拖不住我的脚。”</p>
杜萦回越是见他这样，心里越疼得慌，踌躇良久才苦笑着说：“我认命了，你拖住我好吧。”</p>
蒋兰宫牵住他的手摇一摇，假做“拖”住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