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环已经呆住了，余讳按着他磕了个头：“请君上放心！余某不遗余力，定保棠少君安然无恙！”</p>
连翘背过身不忍再看。</p>
“天君哥哥！”蒋寻棠不再挣扎，扒着三七的胳膊朝蒋兰宫喊道，“我早就知道了！我早就知道了！！对不起……我知道了……”</p>
他捂住脸再次哭到失声，蒋兰宫背对着他没有回头。</p>
许久之后，蒋兰宫才轻飘飘地道：“小善。”</p>
连翘回身捧来无名伞，月光下纯白的伞盖淋着一层石青。</p>
蒋兰宫接过白伞，踏出寝宫门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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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明亮的灯光，越显偌大的天君殿寂寞冷清。</p>
蒋兰宫从两扇大屏之后步入玉阶之上，一面是野鹤芦荻秋，一面是怒涛簇雪图，三七连翘紧随而来，两边站正。</p>
沈赐正挽着玉笛站在殿中，俯首行了个礼。</p>
“看来只能等了。”蒋兰宫笑笑，手中揉碎一卷盖着蝙蝠印章的密令。</p>
输？他不会输。</p>
即便是现在天下群雄逐鹿，他的天君冠也不是那么容易拿下的东西。</p>
知道自己轻重的人，反而不会轻易搁浅。</p>
这一天的景象仿佛已经在蒋兰宫的脑海中徘徊了很多年，他从不害怕去想象失败，从当年入主宿星阁开始，他每一场噩梦里不是荆州之死，而是失足坠落云端。</p>
像自己这样的背景，迟早都要面临这一天罢了。</p>
许许多多的杂念在他头脑中盘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他开始忽略掉一些显而易见的隐患，变得优柔寡断起来。守住天下总要比打天下难，自古以来无可争辩，当他以为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足以怀柔世人的眼刀之时，那些人已经将真正的刀刃对准了他。</p>
可蒋兰宫想来不觉得自己错了。</p>
走到如今这一步就像老天对他开的一个玩笑。将自己推到现在被八州声讨局面的，竟然是自己命里做的为数不多的那些好事。</p>
不知多少次解救提拔陈远亭，让他成了今日的杜驿，三州交界一战导致今日伤势无法正常迎敌。念及情分放过何容与，让他阴差阳错与慕容相识，并因此带着对蒋化吉的怀疑鼓动辽肃宗起兵造反。</p>
而为了复生杜岸，蒋兰宫多年默默看着辽肃宗东躲西藏而不斩尽杀绝，致其肆虐首领玉山，折损了可以守卫灵永州的屏障。</p>
成为天君之后，对老宗门怀柔放宽，提拔别子真做临阳督主，让他得以在极东起兵拖绊住乘安州的脚步，其他仙门趁火打劫，墙倒众人推。八州调兵陷入捉襟见肘的局面，才给了杜驿等人潜入灵永的机会。</p>
或许这些都是错吧。</p>
蒋兰宫算了一辈子，算到了所有这些事的发生，所有这些人可能会做出的选择。</p>
只是他没算到，这些事会集中在一起爆发。</p>
雪上更添霜打，仿佛天谴降临。</p>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无论是名门贵胄还是俗人百姓，在苦难中一视同仁。蒋兰宫如今才算真正明白了不为尧存不为桀亡的意思，天道不属于任何人，谁胜谁负仅仅对于人有所意义，生生死死在青史之中寥寥数语而过，根本算不得什么。</p>
替天行道的杜驿何容与等人，不知道能不能接受最后得到的“天意”呢？</p>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天君之位只是一个工具罢了，为了达成如今一切的撬棍而已。有没有这顶帽子，蒋兰宫想来并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他的计划只剩下那么一步，如果这一步能照常迈出去自然好，可若路上多了绊脚石，他也不在乎将一步变作两步、五步、十步百步地继续走下去。</p>
就凭这一点，他永远不会输。</p>
那群人打上无尽洞天来也是一样，他们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来到了虎口之前，然而背后的群狼仍在紧紧盯着他们的动作，这八州还有不是那么没心没肺之人，他们依然是蒋兰宫的后盾。</p>
老仙门残存的力量值得忌惮，新派仙门和八州各个督院同样不容小觑。</p>
没有人愿意只在霸主的位置上坐十天半个月，他们想要的，必须要从蒋兰宫嘴里一点点往外拿。</p>
现在不值得再去想那些几成定局的事情，蒋兰宫合上双眼，在战前做最后的闭目养神。</p>
寂静的天君殿上，几个人无声无息好似和周围的立柱融为一体。</p>
蒋兰宫觉得眼下情形，比自己想象的要好那么一点。</p>
他忽然想起杜萦回，也许那个人现在不在这里，才是最好的情况。</p>
“亚父……”他在心里喃语。</p>
不知道何堂主是先去找你还是会先来找我，但愿等他抵达之前，我还没有彻底失去阵地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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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这种时候最不想扯上的两个人，到底还是会扯进来。</p>
但愿你能见证我接下来所要走的路，而再也不是以垫脚石的身份了。</p>
能够给你留下的，我这次都会完完整整地留给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