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从主帅营地告别慕辰,回到他的军帐营地时,已经是夜尽将明的时候。
他纵马而入,却不料营地的薄雪中,有一个人已经等候他多时。
北境的严冬,雪又纷纷落下。
白泽眉眼如霜,战袍在身后轻轻鼓荡。而营地里的那个人,素手持伞,狐裘襦裙,眉眼如画。
“一夜不见,公子横渡彼岸,迈入知微,当真让幼微惊讶。”余幼薇仰头看着马上的少年,一身戎装,在风雪里显得愈发劲拔。
知微境,白泽一身玉骨,眉目愈发俊郎。可他一眼过去,依然看不清持伞少女的底细。
她一如既往,仿佛身在曲水中央,水雾迷蒙,看不清是何模样。只让人觉得飘散出尘,仿若凡尘仙子。
白泽翻身下马。
“你是我这十几年来见过最奇特的女子。”白泽说,看着余幼薇,“明明让人觉得很危险,却又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我当你这是夸我?”余幼薇浅笑,将伞举高,遮住少年顶上的落雪。
白泽闻到雪地里少女身上的馨香,看着她玫红色的眼眸,眼神微闪,说:“今日一早,三军饭后开拔,带两天的干粮,誓破渭城。慕辰叫我跟他一起,破城后随陈登副将并先锋营一千骑兵冲入渭城,马踏渭城何家宗堂。”
宗堂,祖宗祠堂。
余幼薇看出白泽在转移话题,却只是笑了笑,温言道:“那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凯旋归来啦。”
“好。”白泽说,说罢,翻身上马,裹着风雪而去。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何要在这时候回来跟余幼薇知会一声,索性不去想。
可持伞少女却在白泽走后神色忧伤。
因为她知道,这一战,那无双少年,很可能回不来了。
因为驰援的军队,已经度过了天堑。正以复仇者的姿态,往渭城而来。
那是亡者的军队。
是七十年前国战,没能度过莽莽独山的,国战四大战神之首,先轸的亡者军队。
六万。
去掉折损在独山,尸骨无存的,也至少有三万。
河阳城完了。
或者说,燕国南域完了。
亡者从地狱归来,将要续写七十年前没能写完的历史,将燕国从北境史书里,彻底抹去。
“变天啦。”余幼薇看着北境阴沉的天空,数百里外,孤独跋涉的军队终于走出了独山,第一个与他们遭遇的城镇,乐风镇,顷刻之间生机全无。
骑在只剩骷髅的亡灵战马上的将军发出鬼怪的怒吼,长剑南指,大军乌压压地向南奔去。
不知疲倦。
亡灵将军身旁,厉天行发出癫狂的大笑,无尽魔气将他包裹,魔修的气息,已然能遮蔽一方天地!
……
晨炊过后,三军开拔。白泽随军来往渭城前偶遇欧阳木,得知他将要离开河阳大营,折返河阳城,两人再度分别。
先锋营除了慕辰的五百骑兵,又加上了副将陈登的五百银甲军,总数一千。
一千人马列队,冬日劲风里,战马喷出浓长的白汽,列队开拔,气势磅礴。
紧跟其后的就是巨大的攻城器械,三千公斤的投石车,六丈高的云梯。
北境国制,君主国都城高九丈,诸侯六仗,士族三丈。国都城门重九鼎,诸侯六鼎,士族三鼎。
渭城何家世代公卿,七十年前国战何湛堂功绩卓越,阻挡齐国第一名将田单有功,燕昭王特许,渭城可高六丈,与诸侯平齐。
此战河阳大营五万军全部出战,战线拉长十余里,前军、中军、后军迅速推进,一个时辰后,三军驻扎,抵达渭城城下。
巍峨城墙早已不堪当年雄武,守城之人也不再是国战守城第一人,何湛堂。渭城何家家主何宗正,师承齐国稷下学宫大儒袁天罡,那个被誉为稷下七贤之一的儒门宗师。
可惜何宗正并非袁天罡最得意的门生,反而是最差的那个。
河阳大营军队集结而来,渭城守军不过三万,六丈高的城墙上,世家军士远见乌压压的军队出现在漫天风雪之中,已经是慌了神。
任谁都没有料到,成国公赵盾胆大包天,敢在这样恶劣的天气行军。
雨雪风雷,天气恶劣,行军大忌。
山林险泽,地形不利,行军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