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你管!”剑侍阿琴翻了翻白眼,“公子还是多操心自己的事情吧,我的志向是成为北境的大剑豪,白泽少侠是我的偶像,能不能嫁出去,我都不操心,公子倒是没事天天放在心上。”
“这话说的。”陈守仁笑道,“白泽是没读过几,可到底肚子里还是有三两墨水的。当年在学宫进修的时候,这小子还题过诗,虽说没啥文采,可毕竟能写一首。你把白泽当偶像,不跟公子我读读书,以后见了他,一开口都是些粗话,岂不是教他看轻了去?”
“白泽少侠还题过诗?”阿琴一听,眼睛又亮了起来,咧嘴笑道,“写的是啥?”
“唉,我看你真是朽木不可雕也。”陈守仁摇头叹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道理你岂不懂?女孩子家的,豪放一些倒也不是不可,但总归还是文静些更好,明白吗?”
阿琴把两只眼睛一瞪,看着陈守仁,说道:“别酸了公子,什么关啊鸠的我是听不懂。我就想知道,白泽少侠当年写的诗是什么。”
“行吧,既然你反复追问,那我就告诉你吧。”陈守仁说道,“说是叫咏雪。诗是这么说的:天地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阿琴听得一呆,“没了?”
“没了。”陈守仁点了点头。
阿琴陷入沉思,将那首诗反复读了一读,恍然大悟,一拍脑门,惊讶道:“哎呀,公子,我今天才发现,原来我也有作诗的天赋啊!”
陈守仁嘴角一抽。
可到底是不忍伤害阿琴那脆弱的小心脏,这位稷下学宫的小先生还是友善地喝了口茶,说道:“作来听听?”
不确定的语气,就连陈守仁自己都听出了其中的心虚。
所以这位儒门书生又喝了口茶。
“公子你且听着!”阿琴睥睨寰宇,看着关外的无边月色,念道:“天地浑茫茫,月亮像大窗。大河哗啦啦,披着白月光!”
陈守仁差点被那一口茶水呛死。
剑侍阿琴仍兀自一本正经地说道:“这首诗,就叫咏月吧!公子,我不会写字,要不你帮我把这首诗写下来,省得过两天我给忘了。以后要是有机会见着白泽少侠,我就拿去给他看一看,省得人家看轻了我,觉得我没文化,给公子丢了人。”
你要是真拿出去,那才是丢人。
陈守仁的脸色无比精彩,只推脱道:“没问题,等公子闲下来了,就给你写下来。到时候还找人给你装裱一番,好挂你在房间里时时品鉴。”
“那公子可别忘了这事。”阿琴嘱咐道。
“放心吧,忘不了。”陈守仁哭笑不得。
这位来自稷下学宫的青年将领将视线转向关外宋军驻扎的营地。
最近宋之问的举动很反常。
而那个反常的原因,陈守仁很清楚,只因为一个人,那就是张宴。
陈守仁太了解宋之问了。
虽然两人在此之前,从未谋面过。可无论是出身还是成长经历,他们都太过相似。
少年成名的人,内心深处都是孤独的。
这种孤独不是寂寞,而是无人能够聆听他内心深处声音的孤独。
换句话说,便是知音难觅。
陈守仁本来可以有一个知音,可那个知音只在稷下学宫待了一年时间。时间太短,短到他还来不及长大,短到这位美名为小先生的青年人,还来不及和那个不学无术的小师弟多交流两句。
所谓高手皆寂寞,就是这个道理。
稷下学宫里,也只有夫子和那些老学究们才能看到陈守仁内心深处的孤独。
可那种孤独他们都已经经历过了,过来人和还在路上的人,总是没法多说的。
因为大家的内心都足够骄傲,谁也没法动摇对方的信念。
宋之问在求一败。
儒剑之名,绝不是一个虚称。
陈守仁虽然在此前从未和宋之问见过面,可整个北境,能勉强在学问上和稷下学宫比一比的,也只有岳麓书院。
虽然这种比一比,仍是云泥之别。
可至少,岳麓书院还有比的资格。
作为岳麓书院五十年来最负盛名的儒剑,宋之问的心性远超过他的年纪。可牵绊他前行道路的坎坷太多了,他的出身也好,他的名利也罢。
不管是究天人之际,察古今之变的读书人,还是抱元守一,问道于心的修道士,亦或是青灯古佛,诵经撞钟的佛门弟子,想要在道上有所精进,必须遵守先出世再入世的规矩。
所谓山上修行,山下问心,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俗世牵绊太多,容易让人忘记初心。
初心一乱,则离道日远。
宋之问年纪轻轻便登临四境大圆满境界,多年来修为无法寸进,得入五境贤者,其原因就在这里。
陈守仁和他一样。
所以这一战,宋之问扛起战旗的时候,就没想过赢。
他想用一次失败,摘掉自己头上儒剑的帽子,摘掉自己身上所有的牵绊,成为一个山上人,问道于心,完成修行上的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