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的月牙儿，瘦嶙嶙的，不知含了几多的愁在里面。
我再接再厉，“爹爹，你这瘦亦是因了孩儿吗？是孩儿令爹爹受罪了。”
爹爹猛的回头，差点撞上我，他便一闪，怒气冲冲，“今日不哗你，单将爹爹二字叫了不知几多。”
我便嬉皮笑脸，“那，老阿柏，和孤说说话儿，孤甚孤独呢。”
爹爹一怔，复又生气，‘啪’击了我一掌，又是头上，我气的吼，“爹爹，不哗说多次了，不要总打头，打习惯了将来爹爹不分场合的话，不哗有何颜面，又怎生面对我家娘子。”
那小小的灯芯便被爹爹与我的笑声震的或明或暗。便有上夜人的咳嗽声传来，是有意要我们听的。爹爹便捏了捏我的耳朵又竖起一指在我唇边，他自家却笑的泪都出来了。
我便暗叹，嗯，瞧爹爹这笑的发僵的姿势，想必两月来爹爹今儿是头一遭敞了笑呢。
三更的梆子梆梆敲响了。我顺手抓了爹爹一只胳膊，缓缓合眼，嗯！我甚是满足。
【四】
卯初醒来，爹爹照例不在，我的被筒却被爹爹理的严严实实。高几上是那只嵌骨承盘，里面是件湖蓝色兰干精细布夹袍，只在正面绣了几只形态各异的云鹤。
我微微攒眉，我的那些葛布袍确实统统消失了。乾坤袋内的祝馀草儿一根也无，不知爹爹是个什么意思。
户外，辛夷正探头探脑候我醒来。我唯草草穿了，跟了辛夷去外间洗漱房擦牙净面。待我坐在沐镜旁时，我才发现从十六岁生辰起正式开始留的乌发如今竟然是过肩了。镜中的自己剑眉深目，那目细长有了凤眼的形状来。且这两月的卧睡似连皮肤都光滑如女子。
辛夷正给我束发，宽湖蓝色帛带的两头便随了长发在镜中时隐时现居然有了些飘逸感。这发型与这夹袍居然令我有份阴柔之美。
我便冲镜中的自己裂出一口白牙来，颇是烦恼。
辛夷在身后笑出声来，“小公子在过几年加冠，定是美男子。”
我瘪嘴。辛夷与赤箭从我记事起便是这等二十几岁的模样，而我如今已从孩童长大今日这般了，那么···我，倏尔起身，辛夷吓了一跳，我亦如是。
我惊吓是因了这一站，才知道自己比辛夷高了一头，去冬才刚刚儿高出半头。这袍子穿了才觉更显得自家窄臀瘦腰长腿。我犹自不信，扯过辛夷，这一比果真比他高出许多。
我在心里低叹，再过几年，便是只有我长年龄了。
【五】
一时下到小院儿里，那只冰狐早是没了踪影，想想当日一铲子一铲子的拍出狐形宛似昨日事，怎想一睡已是来年。放眼，绿意果真是‘草色遥看近无’了，风还是乍暖还寒的。那些梅才谢便有桃杏在吐蕊。有不知名的小鸟儿在树林间婉转翻飞。
一时间那些诗词便冒出来，什么‘几只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什么‘草长莺飞二月天。’···正想时，便有一丫头在边儿说，“用膳了，公子。”一小盅浓汤便送我面前，而那辛香味冲鼻而来。
我不接。
小丫头不满，“是鹿竹汤，也就是你们说的黄芝。趁热吃，这可是我家小姐亲自督促九蒸九晒才得来熬制的。”
我便挑眉，阿爹不是说小丫头是借来的，原来她又侍候的人。我便接过小盅，小丫头也不过十六七岁光景，身量儿也不算高，细眉细眼的，偏那身材前凸后凹颇是惹火，在迭居清一色的雄性面前，唯有她穿的靓丽，那举手投足的虽说不过一丫头倒也风味十足的，我便蹙眉，倒不知是个什么精怪。
小丫头兀自说，“如今已是二月天，在我们那地儿春来的要早，要比这处热闹几分，就如我家小姐说的人间那诗词叫···叫，”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小丫头便点头，神色间倒有几分激赏之意。
我不觉失笑。
我便见小厨儿里走出辛夷来，走路无声的，那双眼始终瞄了小丫头不安份跳动的xiong部，几欲吞口水。丫头兀自微闭了眼，在感受风的冷冽与轻柔般，脸上渐渐起了些微妙的笑来，我们所立的方向恰好能看到斜对面的峰上有几棵柳树，也正是极清浅的绿色，黄绿的娇嫩异常。
我便小口小口的吃那黄色的东西，嫌弃的紧。
丫头突然便说，“小公子，双刃四季最是分明，小姐长说不过一个春天，便有‘近却无’，有‘才能没马蹄’，便有‘红杏枝头春意闹’更有‘姹紫嫣红总是春’的极盛，末了便是‘开到荼蘼花事了’的送春归···”那丫头愈说到愈惊心，遮莫是果真春来了，有个’思春‘的意思在里头？
一侧头，丫头未曾睁开眼，倒是辛夷显而易见的上了心。
“人间诗词里，将春天的渐变描述出来罢了。不想你倒多感。”
那丫头听了却是不置可否的，半晌答了句，“那日得空也去看过你们的密林，虽然当时大雪封林，压看得出双刃的树与龙川居不同，是分层次的色彩，树冠一层，灌木一层，草木一层，便连树下的落叶和着雪都是一层。”
“哦？”真正挑眉，不得不叫人刮目相看，见一旁的辛夷急吼吼的，不觉替他问一声，“玉竹儿喜欢双刃？”
“谈不上。”
丫头倏尔冷淡，睁大了眼。恶狠狠瞧凑来的辛夷。无奈下，我冲辛夷假咳几声，见他宛似有些伤心，不觉生气。快速喝完汤，一把将小盅子塞辛夷手里。
“不过是小姐说多了，叫替她多看几眼罢了。”
丫头忽而说，辛夷怔愣，止步。小丫头便冲辛夷瘪嘴，不屑的很。
见丫头如此张狂，辛夷如此猥···琐，我不觉懊恼，却也似猜到了些什么，问，“那么，你家小姐···”
小丫头猛的向辛夷呵斥，“走开，我家小姐的名姓岂是你可听的。”我攒眉。辛夷颇是委屈的偷瞄一眼小丫头的胀鼓鼓的xiong部，悻悻然离去了。
小丫头这才面向我，“我家小姐闺名紫苑，自家说叫胡媚，小丫头我叫玉竹儿。”
我便将嘴角一扯，故意说，“玉竹儿，哦，我才刚吃的黄汤儿人间叫吃酒时灌黄汤，原来是鹿竹，你家兄长？”
小丫头一下涨红了脸，‘你’了几声，被我清冷的瞪视终究没敢说下去。我早是想二院走去。怪到小丫头如此妖娆，却是一窝子狐媚子。我倒要爹爹快快儿将她送走，想我迭居皆是雄性，这玉竹儿如此肆无忌惮的，不知我家小厮儿日日面对了是个什么心境。
我便再望望天，春的气息不几日便会加重。正是动物的发－情－期呢。我只是不明白辛夷一只山兔子如是为揣玉竹儿胸前的一对兔子，怕是连自家的兔子命也要搭给她了。
【六】
二日，玉竹儿便被爹爹亲自送回青丘。
我也才知晓她们的院落叫‘龙川居’，她家小姐所住的叫‘拾荒小筑’。小丫头走时又将熬制黄汤的配比细细儿列出三份来，辛夷要接时被她一掷便掷在地上，甚是倨傲。
我只得忍了。说了句，“替不哗多谢你家小姐，费心了。不哗无以回报，唯能认真琢玉，也请不必再挂心此处。”
我就见爹爹胡须一抖，不是被我酸的，怕是听出我话中的深意呢。我便暗地里扯了辛夷一径回了后罩楼，这才松手，同时踹了他一脚，呵斥，“为区区女－色，连你山兔子的命都不要了吗？不晓得食物链，狐狸可是吃兔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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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