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番外篇之胡媚
第六章：
【一】
龙川居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其一不得妄谈国－事。其二男不入仕，为儒从商。爹爹拢共就三子一女，我便自幼与三个兄长入了家私，自然除开琴词书画外还学茶，桑，玉（也即龙川居制家之道），私塾先生对我虽不甚严厉却一样每日必得点卯，如是至我大病四十九载后，方算罢休，期间，三个阿兄也各自成才。（自然这些也是事后玉竹儿所说了。）凡所有种种我与三个阿兄所学一样未曾少，爹爹对三个阿兄的要求是‘儒商’。
只是我在不同的片段中也明白青丘两千多年前的（另一胡氏）第一代国君胡远，于天启1105年春遇刺身亡。第二代帝君胡不哗（不哗两字竟然与我家双刃峰的冤家同，我甚是不爽。）此前广种薄收，或说颗粒无收。是年冬正式封号元嘉，三年后正式迎娶帝后，七年后帝后有喜，十年后帝后产子身亡，统共二十年。后改国号元悼。自此帝君散朝后沉于美酒再不近女色。元悼1102年秋为现今元祐帝君胡焰历劫而自散魂魄。
（不谈国事。而以上那些零零碎碎的帝室之事，是我在这一年来上茶楼玉作坊等所在偶尔知之，想来别人也如此了。不同的是，我在别人谈论神秘失踪是龙医师，我能讲给阿娘听罢了。）
老奶娘容秀曾多次说我生下来时，比别家孩儿都要粉琢玉雕，缺项便是一颗狐狸内丹总也是时隐时现，一身骨骼明明儿清奇的很，却又如凡人总也无甚长进罢了。那份叹息便不言而喻。唯有阿爷阿娘见我生下来右肩胛处便有红梅胎记，甚是明了，我不过是借胎生，也以为我是带了前世记忆的，何况初出生的我端庄娴雅，一双桃花眼儿似含了幽怨或是深思。（自然我却一点想象不出自家的端庄，幽怨等等。）兀奈我资质平平。
元悼1102年春，（我推算的。）我便有发病的前兆，连玉竹儿都说那年春，我的狐狸修为彻底终止，十二岁的人却如参透了些什么，整个人淡淡的，却也没有了寻常孩子的灵气。待大家发现我的不对时，已是半年后的秋冬交界时，那时的我就如同在与龙川居作告别，人何止温柔，是···温柔如水，又如佛，悲悯的俯视大众。
玉竹儿每每说到此便哽咽不已，一众小丫头儿亦是直抹泪。
我只好用香帕子亲自拭泪。笑劝，“好姐姐，媚儿现今儿不是好好的嘛。不哭。”
玉竹儿也便生受了，还不忘嘟嘴，“谁让小姐你惹哭玉竹儿，玉竹儿便该让小姐服侍一回。”
玉竹儿再度哽咽，这才说，“那年也着实奇怪，本来秋冬交际呢，连着几日电闪雷鸣，倒也不知是那位精怪历劫，”（说此，玉竹儿掩嘴，心虚的很，良久，）“小姐整日沉思，后来索性说，这天儿合该入睡，合该···”
“呜儿”一声，玉竹儿又哭得不能自己。我便也红了眼，我那‘合该’二字造就自家一场离奇大病后狐身变作凡人了吗？
一室的低泣声不绝如缕。
“那天日落时分，连着几日的连阴雨本来结束了，那天依旧阴沉着能拧的出水来，小姐和玉竹儿说了那话后，果真便去躺下了，尚且要众人无须打扰。我见小姐神色平静，无甚异样的。”
我一见玉竹儿那泪又是‘吧嗒吧嗒’的掉，不觉叹息连连，便用香帕子去堵，自家却也心酸的很了。我唯能逗她，“姐姐，接着说，只当是个故事罢，姐姐设若再哭，老奶娘一会来了，便不好了。”
玉竹儿赌气，从我手里抢过香帕子，那帕子已是湿透。
【二】
倚在香几上听别人讲自己的故事，诸多感慨在。我却也不言，果真当故事听，听自己忘记的从前，如同隔世，总也模棱两可，只是见丫头们伤感自家不能无动于衷罢了。总是隔着些什么。
“那日玉竹儿与一众小丫头儿在外屋静悄悄各自忙碌，小姐屋内也是静静的。待夫人的丫头顶了一头的雪花儿冲进咱们小院儿，我们才知道外头正下雪珠儿呢。那丫头已是顾不得什么，一见我便大呼小叫，神色不是神色的嚷嚷，‘玉姐姐，夫人正直着嗓子喊小姐呢。’不等我们回应，她又说，‘夫人喊的是－－紫苑儿，儿你不能抛下阿娘走，紫苑儿。’是老奶娘要丫头来看看小姐你的。”
玉竹儿再次止话，一双眼睛已是肿如核桃，好在未曾哭泣，只是将我恶狠狠的望两眼，倒让我罪恶深重的。良久后，玉竹儿才平静的说，“玉竹儿掀开帐帷儿看到的小姐正香甜的熟睡，不知梦到什么眉眼弯弯的。只是玉竹儿凭感觉觉出小姐你不对。”
我便怀疑的扫视一众丫头，她们果真点头。我只好兰花指捏了茶杯儿，细细去品茶。此时气氛委实诡异，本主儿唯能拿捏了听故事的心态，似乎又不大合适，就如此刻捏了杯子随意的吃茶也太过寻常，倒像是漠不关心般。我便将茶具搁下。态度端正的很，其实不过是玉竹儿如此一说我如此一听罢了。
“那雪一下便是三个月，老辈儿都说我们青丘四季如春的，尤其是我们龙川居更是素常连雪珠儿都不见一粒的。唯有小姐你恬淡的睡着，那笑意始终保留着。只是这三月的雪遍布青丘各处，自然灾情也是多多。好在青丘有东龙川居，西有幽谷处的公子白赈灾补救。雪止时，小姐才得以有‘常人’的睡眠。哦，还有···”
玉竹儿突然有了丝兴奋，将小姐我的脸颊一拍，“嗯，那些日子的小姐，就如今年小姐给我们讲的人间那些话本子里说的是十足的睡美人，只差王子一吻，啊···小···小姐，疼疼疼。”
我们都未曾发现几时老奶娘进来的，又是怎的一个飞指，玉竹儿已是隔空挨了一下。老奶娘恨声呵斥，“小小姐也是你拿来取笑的吗？何况小小姐已有准姑爷，说什么王子不王子的。”
小丫头们一个个溜走了。
玉竹儿悄悄嘟嘴，又哀怨的瞥了我一眼。我便笑着将老奶娘拉坐在绣墩上，我晓得老奶娘在伤感那场所谓的大病，以至于病后的我性情大变才迁怒与玉竹儿罢了。
老奶娘复又红了眼眶骂我，“小小姐也是，这事儿不告知你，你又总也安不下心来，不过是些陈年旧事，掏腾什么。”
“那。老奶娘说说，阿紫不过是一时好奇，可好，可好，嗯嗯，”我便揉坐在老奶娘怀里撒娇。
老奶娘一双老眼这才泛出一丝笑来。
“小小姐你一睡四十九年，玉竹儿说的那三月小小姐你只有细微的心跳没有呼吸。四十九年老爷逢桥修桥，无路开路，夫人亦是将做姑娘时问诊经验结成集子，广散于穷苦百姓。便连那两房夫人亦是在这四十九年中吃斋念佛，广结善缘，更有你的三位阿哥也处处为善，后来佛爷说了小小姐你本该有九九八十一年无明睡的，因了老爷夫人诸人的缘故，终止与四十九年。”
老奶娘起身，“后来，小小姐你便醒来了。”
我凝眉，放弃旧我的紫苑，开始如今的媚儿，是···这样吧。
我便点点头儿，老奶娘亦是如同龙川居众人将四十九年的艰辛一笔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