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滩上的阳光逐渐温热,在圣血关南秦防区东侧的寒阳岭前线,士卒正抓紧时间完善工事。
阵地前横亘着一条巨型陡坡,坡下由北向南延伸了两条一百五六十丈的壕沟,壕沟之间布置多道拒鹿角,地面撒满铁钉,拉起绊马索。坡上备有大量擂木、圆石,弓弩手隐伏其间。
南秦在寒阳岭配置一个主力军团共五万重兵,前线指挥官是都督柴羽。
南秦的都督在军衔上基本等同于东梁的将军。
大军此时遭遇重围,柴羽驻守的寒阳岭也将是东梁主攻的要点,半个时辰前圣血关总部传来命令,要求他迅速进入临战状态。“还好,我部阵地一直在加强防御工事,不至于手忙脚乱。”柴羽暗自得意。
他正在前线巡察,不断发出指令,填补、加固防线的薄弱之处。这时,一个传令兵来报:“柴都督,元帅大本营派员前来,正在大帐等候。请都督即刻回去。”
柴羽耸了耸肩,心想:“大本营也太过仔细了,难道还怕我懈怠不成?”
待他回到都督营,搴帷入内,一看来人,即刻拜倒在地:“不知元帅亲自驾临,卑职失迎,死罪死罪!”
帐内大马金刀居中坐着的人,正是南秦二皇子,东原王萧承河。他与萧承钰是异母兄弟,同样细眼高鼻,但少了一些俊秀和戾气,身量更高,窄腰阔肩,极为英武。他身前的桌案上,摆着一只金壶,两个银杯。
萧承河抬手示意柴羽免礼,含笑说道:“柴都督,前线劳苦,可难为你了。”
“得元帅首肯,卑职幸甚,愿效死力!”柴羽一阵激动。不过,他摸不清萧承河下到前线来的用意,“难道东梁猴子马上要向我猛攻?这倒是好事!”
只听萧承河说道:“柴都督,我三十万大军陷于危局,而寒阳岭又是圣血关东面支柱,此地若失,则全局动摇。所以,你部必须倾力一战!”
柴羽额头上冷汗渗出,大声道:“谨记元帅教诲,柴羽誓死与防线共存亡。”
萧承河点头道:“我已接到确切情报,东梁将先攻寒阳岭,带兵将领是天策军统帅石援甲。此人攀龙附凤,作战虽有些本事,但绝不会是你的对手!”
“就算丁猎亲至,我部也已做好万全准备!”柴羽信心十足。
“好!”萧承河一跃而起,“只要柴都督奋力死战,本元帅就有破敌之策!”
柴羽喜道:“请元帅示下!”
“示之以虚,后发制人。”萧承河沉声说道,“柴将军,我命令你部全力抵挡石援甲进攻,最大限度消耗他们的有生力量,让东梁人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巨大代价!而本元帅将在寒阳岭背后得胜岭集合五万大军,在敌人筋疲力尽之时,奋力反击,将东梁人聚歼于阵前,再顺势横扫石援甲驻地,直捣东梁大本营。哼,我不仅要让天策军有来无回,还要让丁猎身败名裂!”
柴羽听着热血沸腾,但心中生出一丝疑虑:“元帅,你从圣血关调动五万人到得胜岭,如此大规模的军事行动,恐怕难以不被察觉。若因此不能全歼寒阳岭下东梁人,岂非可惜!”
萧承河哈哈一笑,说道:“五万人当然不会同时抵达,而是分作了前后数十批。在五万人集结完毕之前,你部在寒阳岭上绝不可后退一步,一定要狠狠地打!”
南秦二皇子的脸色瞬时严峻如霜,眉宇间隐着杀气。但这杀气一闪即过,他霁颜笑道:“柴都督,为寒阳岭之战大捷,你我满饮一杯!”
金壶倾出血红色的酒浆,辛辣凛冽的酒香气扑面而来。果然是托命壮行的好酒!
太阳渐近中天,阵阵热浪掀起,躁动的空气隐伏杀机。
南秦阵地前的壕沟已盖上木板,铺好厚厚的沙土,远远望去和平地无异。陡坡上绵延着两道战壕,前有弓弩手,后有长枪兵。防线北面集合了三个骑兵方阵共一万五千人,刀枪闪亮,整肃无声,只偶而传出数声战马的嘶鸣。
东梁总攻迫在眉睫。
柴羽全身甲胄,手握长剑,注视着前线。他想到萧承河亲临,五万生力军正源源不断赶来,顿时热血沸腾,信心百倍。
“东梁人还以为我军在寒阳岭只有一个军团吧,这些猴子即将为自己的傲慢付出血的代价!”
东梁人将南秦人蔑称为“猪”,而南秦人则将东梁人蔑称为“猴子”。嘴上斗了个旗鼓相当,现在得在战场上拼个你死我活!
热浪翻滚,空气似乎临近沸点,南秦前线笼罩在大战前的死寂之下。这时,正南方向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东梁五万精兵正在接近。
打头阵的是两万步卒,六千剑盾、六千弓箭、八千长矛,各依行阵分布。他们在弓弩射程的边缘地段停止,弓箭手、剑盾兵行阵中各有一百人出列,他们肩上斜挎长绳,两人一组,蹲在阵地之前。
“猴子们闹什么玄虚!”柴羽不满地说道,“这就攻上来决出胜负吧!”
只见东梁兵取下长绳,一根根缚在箭矢末端,弓箭手拉弦便射,枝枝羽箭飞出,牵引着长绳,钉在陡坡之前。
柴羽暗叫不好,连忙下令射断长绳,但已经迟了,东梁兵抖动手中绳索,扬起尘土,一时间,布满南秦阵地前的铁钉大半被扫出老远。
紧接着,百条长绳飞起,圈在拒鹿角上,东梁兵点燃绳头,火苗呼啦啦沿着绳索烧了过来。一转眼,拒鹿角已经引燃,原来那些长绳都在油中浸泡过。
南秦精心布置的障碍,被如此小伎俩尽数破去,柴羽恼怒不已。不过,东梁的进攻就在这一刻真正开始了。
三千剑盾兵先行,三千长矛兵居后,部队进入射程。与此同时,六千弓箭手一齐斜向发箭,乌云似一簇又一簇的箭矢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飞坠在南秦阵中。
“防御!”南秦阵线举起盾牌,雨点般的金铁撞击声敲击着耳鼓。有百余个士兵动作慢了,立刻被射成了“刺猬”。
号角急促地吹起,这是进攻的信号,东梁步卒在弓箭的掩护下,呐喊着冲向敌阵。
“妈的,东梁的弓箭不要钱的吗?”柴羽怒道,防线被飞箭压得抬不起头来,一旦东梁剑盾和长矛兵冲到阵前,那么弓弩手只有被宰杀的份。
要知道,南秦三十万人被围困在飞星郡,支援断绝,刀砍坏一柄就失去一柄,箭射出一枝就失去一枝。而东梁的武器粮草从后方源源送达,供给充足,所以能够如此不讲道理地压制对手。
因此,南秦若要自保,只能出奇制胜!
忽然,阵地两侧木板掀起,不计其数的长刀从隐密壕沟中伸出,专砍脚踝。顷刻间,数百东梁步卒摔倒在地,其中不少人活生生地被割去头颅!
柴羽冷冷地注视着战场,本来,这些暗壕中的伏兵是对付东梁铁骑的,现在,他不得不提前暴露了。
东梁的先头虽然是神武军预备队,多为年青人,但同样经历战火洗礼,为了帝国霸业不惜捐躯。在经过短暂的小规模骚动后,他们立即回过神来,向暗壕中的南秦伏兵发起反攻。
长矛奋力搠向壕底,利剑猛砍木板,之前受到重创而未死的东梁士卒,竟然滚落壕中,与南秦人作自杀式搏击。大片大片鲜血迸射出来,染红了暗壕边的尘土。
陡坡上的南秦阵地仍然被箭雨压制,不过,第二道防线的长枪兵已举着盾牌,艰难运动到弓弩手身旁,为自己的战友挡住了箭镞。
机不可失,柴羽提高嗓门:“弩箭准备!”弓弩手立时端起弩机,数千枝箭头在惨烈的日光照耀下,反射出渗人的杀意。
“放!”一声断喝,压抑了许久的南秦弩箭带着怒火射向阵前之敌。东梁步卒失去弓箭的掩护,剑盾兵尚能勉强抵挡弩箭攒射,长矛兵却成了活靶子,又有数百人惨叫着中箭死去,倒地之后仍被暗壕内的长刀残忍分尸。
然而,东梁神武军步卒果然是训练有素的精锐,处于危急之中,却不慌乱,队伍迅速散开,两个剑盾兵和两个长矛兵构成作战小组,盾牌抵挡弩箭,长矛防守暗壕,仍然一步步逼近南秦防线。该部一名指挥官校尉,臂挽盾牌,单手绰铁枪,瞪着充血的眼睛冲杀在最前端。
“要比蛮劲吗?”柴羽咬着牙,从嘴里迸出这几个字。他倒提剑锋,几个纵跃,掠至防线之前,大吼道:“长枪兵,跟着老子一块冲锋!”
“都督,那个东梁猴子不过是个小角色,别脏了你的手!”柴羽转头一看,一条壮汉挥舞着大刀抢先冲下坡去,他却是本部一名曲长。
四千长枪兵嚎叫着,跃出战壕,发起反冲锋,许多人没跑几步,就被东梁仍然不断飞来的箭枝钉死在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