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刘冷泉图谋不轨,必须尽早铲除!”孟斐愤愤不平。
“不错,他将我们三人诳骗至将营,不分青红皂白就推出斩首。这明摆着是兵变!”崔青衫附和。
丁猎不动声色,快马加鞭向前飞驰。
他从刀下救了三名都尉之后,获知定边军统帅刘冷泉正在狮王寨,旋即带着三人赶去。
狮王寨,位于金官岭与鲤鱼山之间,同属吞云群山,三道山脉在此汇聚,形成天然的“品”字型阻击阵地,以强弩利箭扼守,实可以一当十,但这仅仅是东梁的第一道防线。在它背后,有两条山路分别通向东南、西南,沿途也构筑了许多壕道、堡垒。就算南秦突破山前防御,守军仍能依托地势,不断消耗敌人。
这里,原本配备了刘冷泉部三万人和一万预备队,预备队指挥官正是连城。
山前士卒望见三位都尉跟着一个传令兵策马奔来,全都傻了眼。两人拦住丁猎喝问口令,连城黑着脸,抢先挥鞭驱走。
丁猎问道:“山前都是刘冷泉部防守吗?连都尉,你的人在哪里?”
“大将军,此处原有一千预备队警戒,现在看似都被换了岗。”连城隐约感觉不对。
“快走,去白鱼沟!”丁猎纵马先行,三人各怀心事,跟了上去。
白鱼沟在大山深处,正当狮王寨三山主峰之下。主峰高可千仞,峰顶压着一块奇石,形状正像一只巨大的雄狮,蹲踞崖边。这也是狮王寨地名的由来。山风猛烈,奇石随之摇动,似要从峰巅跃下,扑进涧中,却是当地称为“狮王捕鱼”的异景。
白鱼沟由数百条溪水汇聚而成,两岸怪石嶙峋,约莫五丈高下。这地方还有另一神奇之处,就是一天早中晚,水流强度渐次增加。清晨时,上游尚是涓涓细流,缓缓流过涧底。及至午后,水面就没过了两丈的岩石,顺着山势奔涌而下。到了黄昏,则是银浪滔天,声震四方,有席卷万山,劈开天地的威势。
此时黄昏未临,白鱼沟两侧竟挤满了军士。从服饰上分辨,大概是预备队的一万人,被定边军围困,背向涧底。两部分人刀枪对峙,互不相让,眼看着就要爆发一场血腥厮斗。
定边军阵营中,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叫喊着:“神武军预备队听着,你们各归各部,由什长带领,每十个人一组,交出兵器到后山械训处会齐!倘若不听号令,就把你们逼下白鱼沟,全数淹死!”
丁猎惊怒至极,高声喝叫:“刘冷泉,你给我出来!丁猎在此!”
宛如晴天连打几个霹雳,白鱼沟边顿时安静。一万预备队将士紧绷的脸色都放松下来,但手中仍然紧握着刀枪。
丁猎再次怒喝:“神武军、定边军,还不放下兵器!你们要造反吗!”
一声令下,数万人顺从,刀剑归鞘,枪矛竖起。
嘈杂之中,一人带着十来个随从将官,从山腰奔下。他满脸胡须,两眼犹带杀机,抱拳躬身,粗声粗气地说:“大将军,刘冷泉见礼!”
“这是怎么回事?”丁猎指着沟边说道,“你要对这一万人做什么?”
“他们都是叛徒!”刘冷泉愤然道,“连城、孟斐、崔青衫阴图事变,好在卑职用计将三人诱至将营看管起来;再把怀有二心的军众驱至沟边,准备收缴武器,稳住局面。”
三人闻言,一齐大骂:“你血口喷人,分明是你用毒计害我,心藏叛逆。大将军,请你作主!”
丁猎已然怒极,但仍是一脸沉着,说道:“刘将军,先让将士们各归险要隘口把守。有我在这里,谁敢乱动?你们四人,随我到军帐说话。”
白鱼沟顺山势蜿蜒而下,军帐正在距主峰三里之处,距岸边不远。
日已偏西,丁猎立在帐中,他已换回大将军军服,两道冷电似的目光扫视着四人。此时,白鱼沟上游开始一天中最猛烈的潮流,滚滚浪头宣泄,直向涧底奔腾,军帐的桌案受这轰然的震动,都摇晃起来。
丁猎向刘冷泉道:“刘将军,你说他们三个策划阴谋,证据何在?”
刘冷泉恨恨地说:“攻击友军、刺伤将官、焚烧军械,三件好事他们都做了,人证物证俱在!”
丁猎大为震惊,问孟、连、崔三人:“真有此事?”
三将拜伏于地:“末将不敢欺瞒,然而事件另有隐情,请大将军明察。”
接着,三人你一句我一句,说了个大概。原来,预备队隶属丁猎的神武军,而刘冷泉部却是出自定边军,两个部队从来你看我不爽,我看你不顺眼。这一回,大本营将预备队补入西南防线,刚刚进驻营地,就闹上了。
所谓“攻击友军”,不过是金官岭一伙定边军清晨揍了两个神武军战士,结果上百个同伴回来找场子,涌进定边军营帐见人就打,当场把数十人放倒,鼻青脸肿,手足断折。
“刺伤将官”则是升级版群殴,在鲤鱼山阵地动起了刀子。五个定边军校尉被扎伤,紧急送往后方救治,现在还躺在病床上。
至于“焚烧军械”,更不得了,两帮人在狮王寨争夺武器装备,刹那间拳脚与刀枪齐飞,军服共鼻血一色。混战之中,不知哪部分的小卒掏出竹筒放烟花,本意是找人助拳,不曾想引燃了军械营,惹起一场大火,将几百把精良兵器烧成了废铁。
三人絮絮叨叨,丁猎越听越是恼火,伸掌在桌面一拍,笔砚令牌跳起半尺高,件件摔成粉碎,怒道:“够了!”
“这哪里是帝国的正规军,简直是一群地痞流氓!”他转头质问刘冷泉,“此事分不清罪责在谁,你怎能擅自抓人?如果我来迟一步,这一万预备队岂不是要被你全数淹死!”
“大将军明鉴,”刘冷泉也跪倒在地,“西南防线,为阻击南秦的关键,而狮王寨又是重中之重。他们三人对部下不加管束,反而处处刁难我的人。冷泉以为,真要打起仗来,两部分军队绝难协同,更不要说生死与共,所以出此下策。卑职本意是杀一杀他们的锐气,并无剿灭之心。”
丁猎瞪视着四人,良久不语。刘冷泉等哪敢起身,只是两眼望着地面。军帐陷入一片死寂。
“都起来吧!”丁猎叹了口气,“把预备队充实进守军,是我的主意,责任也应由我来负。不过,我要说一件事情,望四位好自为之。”
四人正要起身,听见丁猎后面的话,又跪了下去。
丁猎神情至为严峻:“刘将军,你身为西南防线最高长官,将预备队视作外人,又如此轻率地加以惩戒,使士气离散,着实令我心寒。而孟、连、崔三人,在本部士兵与友军不断摩擦的情况下,一同离开部队,更不考虑事态可能升级,又令我不可思议。这些反常的举动,到底为了什么?”
四人沉默无语,心头惴惴。
丁猎来回踱步,缓缓说道:“昨夜,四位从大本营出发,奔波多时,到金官岭、狮王寨、鲤鱼山布防,真是辛苦了。不过,各位走后,有一个不速之客造访我处,他便是南秦三皇子萧承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