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01-25 莫降排队等待交税的时候,常胜和他擦身而过。 莫降认出了常胜,因为常胜右耳位置的伤口;但常胜却没看莫降一眼,或许是因为莫降戴着面具…… 总之,他就这样径直从莫降身边走过,脚步很快。 不止是莫降注意到了常胜,队伍中的其他人也将目光投向了他——因为,他没有排队。 虽然长长的队伍印证了这个收费关卡的红火,但这红火的背后,却是人们心中的愤恨——没有人愿意将浸着自己血汗的银子拱手让人,而且还是以这样不公平的方式。 然而常胜的表现,却与众人恰恰相反。 他风风火火的从队伍旁边走过,好像要急着将银子送进他人的腰包。 然而,莫降却看得清楚,常胜并未掏什么银子,他只给关卡后的官吏,送了两样东西——拳头和伤口。 “砰!”常胜一记重拳,直接砸在那官吏的眼眶上,紧接着便指着自己头侧的伤口骂道:“老子辛辛苦苦押送队伍赶赴黄河,一路上跟数支路匪血战,好几次命都差点丢了,一分一毫赏钱都不曾领过,你坐在这里喝着茶水,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就能收钱!竟然还收到了老子的头上?!姥姥!!” 连打再骂,那官吏完全被常胜唬住了——还不等他有所反应,常胜已闯过了关卡,只给那官吏留下一个霸道蛮横的背影,以及充斥于耳的哄笑声…… “看什么看?!”那官吏察觉到急着入城的百姓在看他的笑话,于是恼羞成怒道:“再笑,税银增加一倍!!” 于是,哄笑的人群立刻变得鸦雀无声——官吏挨打,百姓们虽然心中痛快,但他们一来没有那男人的战功,也没有那份胆量和魄力,为了省下二两银子,只能屈服在那官吏的淫威之下…… “这个家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该强硬的时候强硬,该示弱的时候示弱,还真是玲珑八面。”莫降低声叹道。 “师父您说什么?”罗九龙问道。 “没什么。”莫降摇摇头道:“阿龙,你跟大家伙先在这里排队,待会按规定数目缴纳税银,进城采买所需要的补给就……” “那师父您呢?”罗九龙立刻问。 “为师有点事要去办。”莫降望着常胜消失的方向道:“恐怕要暂时和你们分开一会,不过不要紧,你们买好东西出城后,就在此地等我,日落之前,我一定回来。” “可,可是师父,我们都是瑶人……” “瑶人怎么了?”莫降不解道:“你不是会讲汉话么?” “可那些汉族奸商十分狡猾,若是我们去买,说不定让人坑了……” “笨蛋!”莫降抬手给了罗九龙一个爆栗,教训道:“你就不会跟在别人的后面,看他们多少钱买的,你就出多少钱么?你若还怕被骗,就多等几个买家,照最低的价格买——如果这样还是被骗的话,你就别当为师的徒弟了,为师一世英名,可不能毁在你这个笨徒弟手上。” “噢。”罗九龙揉着脑袋,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你说,我收你之前怎么就没跟别人打听打听,结果收了你这么个愣头青呢?”一边嘟囔着,莫降摇着头离开了——不过,他却朝着和进城相反的方向去了…… 于此同时,大乾王朝的权力中心,大都禁城,大明殿内,正举行一场欢宴。 妥懽帖睦尔坐在龙椅之上,望着大殿正中翩翩起舞的十六天魔,听着惹人心醉的靡靡之音,眼神迷离,一脸的痴相;奇洛皇后就做在他的身侧,隔着面前垂着的珠帘,依稀能辨认出她那温婉如水的五官,她一手挽着妥懽帖睦尔的胳膊,一手牵着一个刚刚能站稳的稚嫩孩童,母仪天下的端庄显露无疑…… 殿下群臣中,有两人的座位距离妥懽帖睦尔最近,右手侧,乃是帝国的左丞相别儿怯不花,左手近侧,便是帝国新任右丞相托克托。而一直以来都被皇帝陛下倚重的老的沙的座位,则排在托克托之下,二人之间,也仅仅隔着一条窄窄的过道;隔过大殿正中跳舞的十六天魔,坐在老的沙正对面的,便是最近一段时间,深的陛下喜爱的朝廷新贵,太平。 别儿怯不花和托克托的脸上的表情完全不同,别儿怯不花的表情,和皇帝陛下没有什么两样,似乎已完全被眼前这华丽的舞蹈所征服,眼神痴迷,嘴巴微张,一时忘记了帝国丞相该有的仪容。 而托克托则是满脸的忧愁,双眉紧锁,嘴唇紧闭,那双深邃的褐金色眼球,却是没有一个焦点,也不知在看向何处——总之,忧心忡忡的他,和弥漫于大殿中的欢乐氛围,极不相符。 这也难怪,这大明殿本是皇帝早朝之地,本是君臣论道治理天下的庄严之地,而此时却被妥懽帖睦尔当成了宴会场所,不闻论道争鸣之音,但听靡靡亡国之响,不见君臣廷争面折之景,却见姬女群魔乱舞之象——如此对比之下,让以天下为己任的托克托,又如何能开心的起来…… “托克托,还在想修治黄河的事么?”老的沙虽是病容不改,但表情却淡然如水,平静无波,他见托克托一直闷闷不乐,而托克托的表情,又全被奇洛皇后瞧在眼里,是故低声出言提醒。 老的沙不说此事还好,一旦提及,托克托便是一肚子怨气,他转头说道:“原来你尚且记得此事——我还以为,你已将它抛到九霄云外了呢。” 老的沙听得出托克托的挖苦之意,但却微微一笑道:“托克托,事已至此,你却还不能看开么?” “事已至此?看开?”托克托冷哼一声道:“那一日,我对征召令提出异议之时,你为何不与我一同规劝陛下?为何要保持沉默?若不是你的退缩,又怎会‘事已至此’?” “唉。”老的沙轻叹一声说道:“难道,你还没想明白了——当日之事,在争论之前就已成定论,绝非你我能够改变的,即便你我言辞再恳切,说得再对,也是于事无补。” “你试都不曾试过,又怎知会于事无补?” 老的沙摇摇头道:“说出这样的话,也就意味着,你还不了解当今陛下……” 老的沙的话,让托克托陷入了深思:是啊,当日自己失败的最根本原因,并非是因为老的沙袖手旁观,亦非是因为太平临阵倒戈,只是因为陛下不愿意更改命令——当今的陛下,贪图安逸,溺于声色,一心只想着如何享乐,任何麻烦,任何打扰其享乐的事,都为其所厌恶,若是命其朝令夕改,势必引来更多的麻烦,耽误他纵情享乐,是故,他怎会自找麻烦,更改命令…… 这时,老的沙又道:“既然事情已成定局,我们能做的,也只能是亡羊补牢,避免事情朝着更坏的方向发展……” 托克托摇头道:“亡羊补牢?只怕为时已晚啊!” “我却不这样认为。”老的沙道:“虽然说,按照征伐令,届时将有十数万民夫聚集于黄河两岸,但我已经抽调了两万士兵赶往施工河段,甚至,就连十三羽翼,我也派出了四人——这已经达到我们能派出的人数的极限,如果这样仍不能消除祸事的话,也就只能证明,冥冥之中,我大乾朝该有此劫。” “不,若是再将抽调官兵人数增加一倍,十三羽翼尽数派出……” “尽数派出?”老的沙冷笑着说:“我们若是真的这样做了,便是正中某人下怀——托克托,你要知道,我大乾朝之祸,不在民间,而在朝堂啊……”说着,老的沙斜了斜眼睛,瞄了奇洛皇后一眼…… 二人虽然已将声音压得极低,不足为第三人听到,可一旦混杂进那悠扬的乐曲声中,便会破坏其中的韵律,原本完美的声调,也就有了瑕疵——是故二人的谈话,还是引起了妥懽帖睦尔的注意,他皱了皱眉头说道:“这天魔舞,乃是朕呕心沥血之作,如今拿出来与你们分享,你们却不识其中精妙之乐,竟然在下窃窃私语!简直是大不敬!若有人再敢私自讲话,朕必治他的重罪!!” 此言一出,非但整个庙堂变得鸦雀无声,就连那十六天魔,也吓得匍匐在地,一时间窈窕玉体横陈殿上,颤抖不已。 “站起来,重新跳!!”妥懽帖睦尔不满的命令道:“这一次,再不许有任何瑕疵!!” 于是,乐曲声音再次响起,十六天魔再次化身成翩翩仙女,舞动起来,人影攒动中,托克托微微摇了摇头,脸上忧心之色,更为浓重,他抬头望向殿外,却只看到,夕阳西坠,残红如血…… 此时的莫降,就站在同一个夕阳之下。 他在城南官道上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要等的人——常胜。 常胜进城之后,莫降并未想着立刻追过去——因为南昌城很大,而他对此地又不熟悉,要在城内找到常胜,无异于大海捞针。于是,他转而采取了另一种策略,守株待兔,他料定,常胜办完了事,终归是要归队的,与其进城去找,还不如在他的必经之路上耐心等待。 事实证明,莫降没有猜错。 因为身披夕阳站在路旁的莫降甚是扎眼,所以这一次,常胜认出了他。 率先开口的人,则是莫降,他笑着道:“常胜,话说我给你的时间已经够长了,为何你却从未找过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