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p>
第五十六章、</p>
楚行像是对她做这一切根本没有意外,他安稳地坐那里,眉目也未曾动一下,只平静问：“为什么要烧了宅子？”</p>
罂粟一把抹去脸上泪水，扭过头闷声不吭。他走到她面前，低下眼瞧着她，问：“对我这么报复，是因为讨厌我？”</p>
她不回答,他就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罂粟猛地抬起头,眼中仇恨那一刻就像把锥子，直插对方心脏：“对！我就是讨厌你！我就是恨你！”</p>
楚行仍旧眉目不动：“因为什么而恨我？”</p>
罂粟冲着他声嘶力竭地喊：“我什么都恨你！我恨你这些年把我压得不透气，又把我像东西一样玩弄股掌里,我恨你放纵别人伤害我，我恨你杀了李游缨！你根本没有负过责任,你从头到尾都没想过别人感受，你只顾着你自己！”</p>
她到后面，泪水又大颗大颗掉下来，楚行伸手抹去她脸颊上水泽，被她一把拂开。他看着她，低声：“那现呢？过去这四个月到现，你还一直恨着我么？”</p>
罂粟厉声：“我当然还恨你！”</p>
“这么报复，你觉得高兴？”</p>
“我有什么不高兴？我高兴极了！”</p>
“如果真高兴，你不会总是跟我确认安全感，又紧张得天天晚上睡不着觉。”</p>
罂粟微微一震，一把推开他，失声否认：“你胡。”</p>
楚行没有动，反而顺势攥住她手。罂粟手冰凉，微微发着抖，被他握温热掌心中。楚行淡淡：“你如果真还那么恨我，就该一个月前刚清醒时候就给我一枪，直接杀死我。你懂楚家所有事务，我一死，你再稍微一挑拨，楚家就是一盘散沙。没必要再去找景致和鄢玉，遮遮掩掩拐弯抹角。”</p>
罂粟微微止住泪水，瞪大眼望着他，楚行两手撑住墙壁，将她虚虚拢怀里，声音低柔，娓娓道来：“看，罂粟，你根本没你想象中那么恨我。你做这一切，只不过因为一些不甘心。”</p>
“我就算不会一枪杀了你，我也恨你。”罂粟盯着他，认真得像是学生，“我不杀你，只是因为我不会轻易杀人而已！”</p>
楚行顺着她话，沉声下去：“你想象一遍假如你报复成功之后生活。你离开我，离开楚宅，再也见不到我，从此与楚家无关，与我无关。你一个人，没人会只一个眼神就懂你脑袋里想些什么，没人会再把你抱腿上喂饭，你睡不着时候讲故事哄你睡觉，教你品茶陪你画画，没人会帮你收拾那些你自己收拾不了事。你再不会这世上找到一个人像我这样比你自己懂得你，你也不会找到一个人比我适合你。那样生活，半分不会比现好，你不会习惯。罂粟，你觉得会比现高兴几分？你根本不会喜欢。”</p>
他得越多，罂粟眼泪流得越急。他话音尚未落地，她已经用全身力气大声反驳他：“我才不是非要跟着你才可以！我才不是非你不可！”</p>
“好。我知道你恨着我。或许你离开我，你会过得很好。”楚行看着她，平静道，“那么我呢？你离开我，我要怎么办？”</p>
罂粟微微一怔，半天才反映出他意思，却又像是根本没有听懂，她仰脸望着他，半晌才低低出声：“……你什么？”</p>
“我需要你程度，比你想象中要多许多。”楚行不习惯这样直白话方式，因而得很慢，却同时又一字一字清晰，“如果我不爱你，这四个月你认为我做些什么？一个人不意另一个人，不会对照顾她衣食住行乐此不疲。不会心收拾这个人闯下每一个烂摊子。不会不管这个人不眼前，都要花一半以上思考时间这个人身上。这世上只有我适合你，也只有你适合我。罂粟，你可以恨我。但你不能我不爱你。”</p>
罂粟怔怔地望着他，过了半晌才低声回答：“我不信。”</p>
她样子有些茫然，声音低弱下去：“你不是无所不能，你不能再让时间回来。你再也不能让我变回以前那种处事方式。我会一直任性自私下去，你一直都看不惯我这样，就算现接受了，总有一天你也会觉得我厌烦。那时候就又会像是两年前我不能如你所愿变成你想要那种样子时候，你失望之极情况下做那些事。到那个时候，你还会再做一遍。”</p>
“我不会。”楚行摸着她鬓角，声音低沉轻缓，“我知道以前错哪里。我不该把你惯成一朵玫瑰样子，再试图拔光你所有刺。那本来就应当是你样子。我不会再做那样事。”</p>
罂粟有些发愣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忽然捂住脸放声大哭。</p>
她像是比方才还要伤心十分样子，哭得止不住，身体贴着墙壁低下去，一直坐到地毯上。她抱住双膝蜷缩起自己，哭声很大，穿透耳膜一般，像是要把这些年以来所有委屈和怨愤统统都哭出来。楚行跟着蹲下来，伸手去抱她，被她狠狠摔手甩开。</p>
罂粟泪眼模糊，话语因哽咽而断断续续：“你知道我有多恨你那样对我！你知道离枝那些人背地里都对我做过什么事！你知道我下了多大决心才想要离开你！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把我送去崔家，你拿任何一件事压制我，你让离枝处处骑到我头上，你还杀了李游缨！你知不知道我被你逼得想过自杀？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p>
“是我错。”</p>
罂粟脸颊被泪水浸得发白，胸口因抽泣而剧烈起伏，泛起绵密疼：“你只知道你为所欲为，你从来都不会想过我处境，你只知道拿比我能承受还要严厉方式制裁我，你根本没有想问过为什么，你把话得这么晚，你知不知道什么都已经晚了？我已经把楚宅烧了，我把你所有重要东西都毁得一塌糊涂，你现没看到具体是什么模样，所以才没有动怒。等你看到了，你就会很生气，你会报复我，比以前惩罚还要严厉十倍地报复我！”</p>
楚行静静：“我不会。”</p>
罂粟缓缓摇头，根本听不进他话，只顺着自己思路下去，眼神暗蒙蒙，带着迷惘雾气：“你不会再原谅我，一定不会。”</p>
“我永远不会怪你做这件事。”楚行握住她手臂，微微用力，将她强行从精神恍惚中逼退出来，沉声，“罂粟，我今天只告诉你，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再管制你。同时，我也绝对不会放你离开。要么你就一枪杀了我，从此以后你就真正自由了。要么你就回来我身边，嫁给我。没有第三种选择。”</p>
罂粟望着他，咬着唇不话。楚行摸了摸她脸颊，温柔望进她眼睛里去，低低道：“罂粟，我给你半个月时间考虑。半个月后，要么我死，要么你就嫁给我。”</p>
次日清晨，罂粟独自一人离开m城。</p>
楚行叫人送她去机场，她把司机和车子都忽略掉，打电话令酒店前台叫了计程车。楚行看她一眼，里面透出不赞同意思，又终一言不发，只看她拎着行李离开。</p>
罂粟关上房间门前一刻又停住，她一动不动停了一会儿，楚行看她站那里兀自纠结，也不催促。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回过身来，低声：“你明明知道我根本下不了手。”</p>
她这话时候，眼神里透着恐慌不安，还有挣扎和一丝祈求。她眼睛本来生得极漂亮，黑白分明，婉转灵动，然而如今像是一左一右两只手，将她生生拽成薄薄一层，再稍微用力一些，就要撕裂一般。楚行看着她，过了一会儿，还是将滑到嘴边一句“那就嫁给我”咽了回去。</p>
他倚窗台边，目光沉沉看向她。过了许久，才很缓慢地开口，仿佛只短短两句话，就要费他许多力气。</p>
“如果半个月后你两个都不选，我会放你走。”他慢慢地，“如果这真是你后意愿。”</p>
罂粟咬着唇，眼泪倏地涌出来。楚行却转过身，不再看她。他身形修长，比例又极好，平日里不管穿什么，举手投足间都令人觉得有岁月沉淀下来慵懒与从容意味里面。而今一个简单背影，却让罂粟莫名觉得异样，仿佛他平素那些漫不经心和沉稳冷静都突然消失不见，他也会像她那样揣测试探和踯躅。</p>
她看他良久，楚行始终背对着她，没有动。罂粟咬一咬牙，终究头也不回离开。</p>
她没有回去a城，而是直接去了c城找景致。取了行李出来时，远远便看到接机大厅中有人高高地举了牌子接人，上面黑体字加粗地写着她名字，苏璞。</p>
罂粟看到，顿了一顿，才慢慢走过去。来人对她微微一躬身，神色很是谦谨地递过来手上电话：“苏姐一路辛苦，大姐让我来接您。”</p>
罂粟看他一眼，才把电话接过去。电话那一头景致声音依然简洁利落：“到了？我茶社，司机会带你过来。”</p>
罂粟沉默了一下，还是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c城？我没告诉过你吧？”</p>
景致哼了一声：“你昨天晚上但凡没给楚行掐死，今天就不会可能跟他再共处一室。至于你离开m市要去哪里么，苏璞，你别忘了你跟我一样都是没有朋友人，除了我这里，你难道还有别地方可去么？”</p>
“……”</p>
一年多前，罂粟和景致直接联系上，起因也不过是景致打量她一番后评价两句话。</p>
第一句话是：“这位罂粟姐，你一定没有朋友。”</p>
第二句话是：“瞧你情绪态度，近你日子不太好过是不是？”</p>
这两句话直戳要害，景致又瞧着颇为气势冷艳，让罂粟几乎立刻就撑不住表情。然而景致跟后面话又将她所有炸起毛压了下去：“还不错么，难得能找到个跟我处境一样人。看来这次年宴我没有白来。明天一起喝杯咖啡怎么样？”</p>
那个时候，罂粟咖啡店中坐下之前，对楚行报复还只是脑海中一个模糊轮廓。她只知道她无比渴望做这样一件事，现不做，以后也必定会忍不住做，却无法确定是否因各种原因而失败，乃至自己是否能承担失败或成功之后后果。然而三个钟头后，罂粟从咖啡店中出来，对计划已然景致辅助下有了初步眉目雏形。</p>
她们达成一致，一个出钱与消息，一个负责出面。景致运用手段要比罂粟花样多，她从来不会考虑入流与不入流之，能利用空隙，能利用人，只要足够可靠，景致都来者不拒。她帮罂粟搞定所有不方便出面事。她们之间面对面商议次数不多，大多时候都通过中间人，每次也都只有寥寥几句。然而配合却分外默契，每隔上三四个月碰面时策划那些事，下一次碰面之前必定可以做到。</p>
罂粟曾经问过景致，为何会肯主动帮她做这些事。景致挑着极漂亮眉毛，闲闲回答：“你现想做，就是我对商逸一直想做而无法做。那么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又看你挺顺眼，帮帮你也没什么。”</p>
四十分钟后罂粟到茶社，景致一身浅米色风衣飒爽利落，正坐窗边位置等着她，冲她摆手示意。等罂粟坐下，景致开口第一句话便是：“m城一日游玩得好么？”</p>
“……”罂粟面无表情道，“不好。”</p>
景致唇角弯出一个笑容来：“那么，你离开楚行时候，他都了些什么？”</p>
“他什么都没。”</p>
“罂粟姐，”景致单手托腮斜眼瞧她，慢条斯理地，“你觉得你这话我听了会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