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难金马则死死盯住吐蕃骑兵,双眉紧皱右手五指不停掐算,不知在计算着什么,终于,就在宋阳这口气差不多吸到尽头时,金马五指一摊开,对着他打出了一个手势。
宋阳立刻开声断喝:“立……正!”
跟着,闹鬼了。
宋阳一声大吼,视线中的吐蕃、整整十万吐蕃呵,真就同时代住缰绳、同时戳在原地再不前进半步,一切都来得太突兀,他们陡然停止对视觉的冲击,甚至比着轰轰冲锋还要更强烈万分,瞬间里城上众人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几乎分不清宋阳那一声吼喝,到底是让敌军奉命还是让时间停顿。
……
吐蕃人凶狠野蛮,但他们也不是傻子,当然不会去撒开蹄子用血肉之躯去冲城墙,这次冲锋是他们的传统,只是一个亮相,逞威风来的。他们不会冲进守军的射程白白送死,吐蕃和南理相邻百年,大战小仗打过不计其数,对南理的大型军械无比了解,第一次扬威只冲到力量最大的投石臂射程边缘即止,刚好守军打不到的位置。
可同样的道理,番子了解南理,南理名将又何尝不了解他们,吐蕃先遣的虚张声势早在阿难金马的意料之中,不把真相告知青阳守军,也是金马大伯的意思是:嫩兵新人,总得感受下气氛,闻一闻血腥。至于其他也都是提前安排好的,刚刚金马就在掐算着番子止步的时刻,感觉差不多时给宋阳打出信号,后者立刻大叫着让他们‘立正’。
时刻掐得正正好,可惜谭图子不在,否则立刻就能编出一回精彩好书:青阳城头常春侯,两字喝住十万兵……
‘立正’不存于今生,中土汉家根本没有这个词,但两个字连在一起再简单也再直白不过,几乎是个人就能明白它的意思是:好好站着。
吐蕃大军现在就在好好站着。
番子侵入南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大都能懂宋阳喊得是什么,他们事先想不到、此刻更有点想不通,计划中的止步怎么就变成‘奉敌人号令而停’了,一时间都有些懊恼愤恨,以至本应在止步同时铿锵断喝的‘杀’字大吼,也变得参差不齐声势全无。
不得不说的是,宋阳的修为突飞猛进,龙雀转的内劲融入他的吼喝,虽然口号喊得有些不伦不类,但声音不仅传遍全场、让每个人都清晰可闻,其间蕴含的那份霸道戾气也泼洒于天地之间,真正有一份‘霸王喝令,不从者死’的味道。
哄的一声,青阳西城头上所有人都笑了。
宋阳自己笑得比所有人都好看,心里舒坦得没法提了,很有点 ‘一声好似轰雷震、独退曹家百万兵’里张三爷的感觉,前阵子他怀揣‘阿斗’体验了一次赵子龙,这次又客串了张翼德,前生那本三国真没白看。
另外值得一提的,宋阳对着城外大吼,城上的守备都知道他不是向自己人传令,可城下正打鼓的石头佬们不明所以,忽然听到口令,他们认得出宋阳的声音,也都得到过金马的反复教导,知道要听此人的命令,闻声立刻双手一垂傻愣愣地站住,抬起头眼巴巴地望向城头……
宋阳也不顾及侯爷的身段,抱拳躬身、对着大伙连连作揖。一下子城头有有些乱,侯爷敬礼谁也不敢当,纷纷都向他回礼,就连双料皇帝李大先生都大笑着向他回了一揖。
‘被立正’了,番子吃瘪,很快军中又响起号角,大军转身缓缓退去,整个军团退出二里之地后,军号忽地一变,番子骑兵又复卷土重来!
较于上次全无区别,吐蕃人气势汹汹,开始第二次冲锋,青阳守军现在彻底不怕了,脸上多少都挂了些笑意,不自居地望向宋阳,盼着他能再把刚才那场好戏唱一遍,可宋阳早都得了金马的嘱咐,知道敌人这次是来做什么,面色郑重立刻传令,声音响亮且庄严:“车弩石壁一近就打、一发即可,打过后所有人盘盾,四墙全城同遵此令不得有误!”话音落处,旗语军令接踵传递,很快所有青阳守军得令。
第二次冲锋仍是扬威,番军不会渡河、撞门、攀城,但他们会冲得更近,不止车弩或石壁、他们会一直冲进弓箭手的射程……
士兵们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听令总是没错的。待敌人冲近后城头就发动一轮车弩石壁,打入敌阵也不见什么效果,仿佛几块小石子投入浩瀚大湖,转眼就消失不见。青阳守军也不续弹,从上到下所有人都猛地冲到垛墙下,后背紧紧靠住城墙同时身体蜷缩、立起重盾遮住全身,所谓‘盘盾’便是如此,阿难金马笑骂了一声:“小兔崽子们,打仗不见得多灵,‘盘盾’倒学得规规矩矩。”说完,自己也一滚翻下滑竿,在手下护卫下一起去‘盘盾’了。
差不多就在大伙刚刚准备好的时候,番子冲锋的阵势陡然一变,从一盘散沙般的乱冲化作一道长龙围住青阳团团打转,随即城头守军耳中突兀炸起了‘嗡’地一声闷响。
好像有几十只苍蝇同时钻进耳道;声音太沉闷也太纷乱,让人脑中无可抑制地一晕。士卒们不明白怪响究竟从何处来,但城中那些有见识的将领听得明明白白,这种声音只有一个来历:万人引弓、万弓饱弦、万弦齐震的嗡鸣!
不止万弓,而是每一张吐蕃骑兵手中的长弓。
嗡鸣过后,便是风声了。数万破空声汇聚到一起,尖锐就变成了厚重、鸣啸就变成了嘶嗥、杀意就变成了煞气,此刻若有暇再去回味先前那声‘嗡鸣’就会恍然大悟:那嗡嗡闷响,分明是阎罗狂喜中又不想失去矜持、所以捂住了嘴巴的闷笑声。
正午的天色陡然暗淡!近十万根羽箭,汇聚成一片黑压压地云,自吐蕃骑兵手中卷扬而起,直扑青阳城头。(未完待续推荐票、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