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先于意识动起来,她猛地旋身,双手同时举枪,朝着刚才站立位置观察不到的死角射击。
白银子弹自枪膛中激射而出。呯--!玻璃碎裂。重物撞击落地。弹夹在侧手翻时刮蹭过地面,摩擦刺耳。
以及混杂其中的一声悦耳轻笑。
“挑选武器的品味不错,反应也还算快。”
伊芙琳身后陡然传来低语。
仿佛拥有实体的杀意在真正的攻击抵达前就穿透皮革,贴上皮肤,令她浑身寒毛倒竖。
她向左前方斜滚试图躲避,利器破空,尖锐的呼啸在她脑后险险擦过。
但这躲闪也在对方的预判之中。在伊芙琳有机会调整姿势前,又一击已经到了,角度刁钻,她根本来不及回身举枪。
动听而刻薄的声音叹息:“但还是不堪一击。”
今夜畅饮鲜血的短剑如满月无暇,划出雪色弧光,向伊芙琳颈间挥下。
当--!
金属大力碰击,擦出灼热的火花。
伊芙琳左手的枪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隐藏在战斗服中的袖剑出鞘,紧贴她的前臂,随她拧转的动作挡住了本来足以致命的一击!
而她也终于第一次与敌人正面相对。
大理石般苍白的皮肤,乌鸦羽翼般不祥的浓郁黑发,鲜红的眼,以及难以自控般出格的笑容,如果能够忽略这些特征,对方是个异常英俊的青年。
然而伊芙琳没有浪费哪怕十分之一秒的时间。她没有真的去端详对方的面貌,右手果断扣下扳机,对吸血鬼唯一有效的子弹朝着对方的胸膛飞奔而去。
敌人也一样。他没有持武器的手随意地抬起,像要替她取下面罩似地探来,但那力道足以直接捏碎她的头骨。
伊芙琳侧头躲开。青年身形一闪,出现在两步外。
子弹落空,击中街灯灯罩,路灯啪地熄灭。伊芙琳避开了正面伤害,那一抓依旧割破了特殊材质的面罩,令它从侧边裂开。万幸面罩没有彻底脱落暴露她的长相,她的红发还是无可避免地从缝隙中漏出一缕,在12月的寒风中轻微地摇晃着。
数秒寂静。
警笛的呜咽穿透长夜,金色的信号弹蹿上高空炸开,从猎人公会总部而来的增援即将抵达。
但那点时间足够伊芙琳被眼前的怪物杀十次。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迎击的余裕,甚至有点惊讶对方没有立刻再次扑上来,而是悠闲地把玩着短剑观察她。那是一种让她从脚底升腾起想要爬上楼顶然后跳下去的冲动的可怕凝视,比直接被那把短剑割开更令人恐惧。而她在这混乱的时刻,顾不上去思索他的眼神究竟为什么可怕。
她迫使自己维持思考运作。
但其实她早就知道答案。
外表二十五岁左右,始祖等级的实力,与其他始祖完全不同的黑发,发狂般的笑容,惯用手左手,武器是银白色刃面的短剑。极少吸食受害者的鲜血,作案现场却极为惨烈。熟知的描述逐一与眼前的身影完美吻合。
“劳伦佐,”伊芙琳花了很大力气才没有发抖,“你就是劳伦佐。”
对方很高兴似地:“你认识我。”他想了想,恍然大悟地点头:“也对,你们都认识我。”
伊芙琳没有接话。即便在她心底的某个角落,有个声音没什么底气地说:她其实对于和吸血鬼聊天很感兴趣。一种几近猎奇的好奇心。
“不继续吗?你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我。”她这么说着,做好了随时举枪去见死神的准备。她确信如果此时她发动攻击,哪怕他上一秒并没有杀意,也依旧会漫不经心地了结她。
“我喜欢红色,”黑发红眸的吸血鬼微笑着说,“所以我也喜欢你头发的颜色。”
足够强大的存在不会在意放跑一次猎物,不论表面上那出于怎样荒诞无稽的理由。
劳伦佐站着不动的时候,甚至称得上温文可亲。但下一刻,他与人类拟似的那层态度又剥落了,他雕像般的面孔变得无表情,盯着她的眼神却极为专注,瞳仁放大,语声放缓,好像正在边思考边将脑海中掠过的念头即时念出来:“而且你比起其他人要顽强一些,如果我现在放过你……就可以多玩一阵。好像那样比较有趣。”
警笛声更近了,伴随嘈杂的上膛声与呼喝。
“那么今晚的约会(rendezvo)就到这里,”
劳伦佐的身影从伊芙琳的视野中消失了。
下一刻,恶寒顺着脊柱直冲上脑髓。
愉快又轻柔的低语贴着她的耳后,面罩破损那侧裸露在外的耳朵甚至能够感觉到缺乏生命力的寒凉吐息。她感觉利刃贴着她的头颅擦过。
“下次你还能活下来的话,就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再回头时,劳伦佐已经消失了。
伊芙琳摸了摸刚才短剑无疑经过的位置。外层的头发短了一截。
于是在这个圣诞夜,两年的扑空后,伊芙琳终于与常年居通缉榜前三的邪恶吸血鬼劳伦佐头一次对决。
那一晚,他在布伦大街79号夺走了26人的生命。
而从伊芙琳那里,他拿走了一缕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