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殡仪馆不过一条路之隔的小区里,于婧在其中一栋楼的一楼做活。这里是旧村改造建起的小区,一户人家一栋楼,主人家一般都住在最高层,底下的拿来出租,一楼往往租给商户做仓库,也有给淘宝店主办公的。
“今天任务有点重,大家辛苦辛苦,做完了再回去,别留到明天,啊。”最前排最边上那栋楼一楼的承租人张老板一边嚼着个烧饼一边视察工作,硕大的脑袋安在粗短的身子上,嘴上两撇胡子随着吧唧烧饼的动作一抖一抖,颇具喜感,眼睛却射着精明的光。
屋子中间支起几排木板,一群女人就在旁边小板凳上坐着,手指翻飞,手边是一摞一摞花花绿绿的小产品,周围摆满了箱子,满满当当。他们的工作就是动手,有时候是把用来勾绳的各色皮筋称量装袋,有时候是给裸/露的卷尺穿衣服,也有时是给没手掌大的小人书装袋,总之是不怎么需要动脑的手工活儿,当然动脑的话也可能效率更高些。
不工作的主妇们闲着也是闲着,便想找点事儿做,这里做活的许多是小区里的房东,并不差钱。但于婧不一样,她没钱、没学历、没正经工作,她不但得养自己,还得养孩子。对她来说,做手工活是不得已的,必须要做的。
做了十几年的手工活,期间有人倒了,有人发了,她却十年如一日地拿着那一点辛苦钱,修长的手指已不复往日细嫩,远看还行,近看了全是创口,摸着跟磨砂板似的。
当年她还是青春洋溢的少女,如今已成俗事缠身的妇人。
此时已是傍晚五点半,太阳西斜,暮云冉冉,天空呈现一片低调的绚烂,于婧的手指还在飞速忙碌,旁边一位身宽体胖五六十岁的妇人瞥了一眼她的成果,立马“哟”一声惊叹起来:“小婧你这速度够快的啊,快赶上我两倍了。”
于婧手上动作不停,微微弯了嘴角,一派温柔:“今天孩子回来,早点做完回去吃饭。”
那妇人呵呵一笑:“女儿就是贴心,做好了饭等你回家,哪像我家那臭小子,比你也小不了几岁,回了家就知道打游戏,也不知道给我带个媳妇回来。”话虽说的嫌弃,但提起自家儿子,身为人母的庞秀娟还是很骄傲的。
“庞阿姨看您说的,您儿子工作那么好,哪是我们比得了的。”
女人都爱听好话,尤其是当了妈妈的女人特别爱听人家夸自家孩子,庞秀娟被哄得舒心不已,圆脸乐得一颤一颤,仿佛要开出花来。
于婧是喜欢和庞秀娟说话的。她母亲还在世的时候,他们两家因为住着对门,关系亲近,庞秀娟只有一个儿子,就很喜欢女孩,对于婧特别好。后来于婧生了孩子,母亲又走了,孤儿寡母的,受了庞秀娟不少帮助。于婧从心底里感激她。
“我这做完了,先回去了啊庞阿姨。”于婧整理好自己做的那些东西,起身抖落身上的纸屑。
“行你先回去吧,我再做会儿。”庞秀娟毕竟年纪大了,手脚没那么快,平时于婧都会帮她分担点儿,但女儿回来的日子她都会早点回去。
他们住的地方都是老房子了,在一个加油站后面,有一条长长的坡,没有路灯,路边全是肆意生长的树木,已经大得能遮挡半片天了。夏天倒是挺凉快,但这都快入冬了,天黑得早,走在黑漆漆的长坡上还真有点发憷。倒不是怕鬼,只是这草丰林茂的,万一里头藏个不怀好意的人突然蹦出来……
夜风拂拂,树叶扑簌扑簌地响,于婧裹紧了毛衣外套,快步上坡。她家在往后数第三栋房子的二楼,这边看去,隐约能看见一丝光亮。于婧露出一丝微笑来,但下一秒,她的笑容就被忽起的惧意给震碎了。她很快冷静下来,只是浑身突起的鸡皮疙瘩还下不去,冰凉的手被一双粗短的手掌拽住,明明比她还粗糙,却让她有种滑腻的恶心感。
“婧婧啊,你这手怎么这么凉呢,我说啊你就是缺个男人,我……”来人话未说完,便被于婧劈头打断:“王十满你放手!”于婧眉头紧皱,使劲把自己的手往外抽,可对方却也卯了劲地拽紧,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执拗,隐约间似乎连脸都狰狞了起来。
于婧这回是真有些害怕了。王十满跟她住在同一栋楼,他家在最顶层,五楼,家里有个凶悍的老婆,却仍管不住他的花花心肠,见着顺眼的小媳妇儿那眼睛就亮的跟X光似的,就差流口水了。不过平时他也就眼睛放肆点儿,嘴巴流氓点儿,偶尔不痛不痒地趁人不备揩个油,这样抓着不放倒是没有的。
“柳姐!”眼看这老色鬼越贴越近,于婧颤着声朝前面喊了一声,吓得王十满陡然丢开了手。于婧趁机拔腿就跑,却不料王十满这浑身赘肉的五短身材竟十分灵活,眨眼就将她拽了回去往旁边树丛里拖去,一只手还蒙上了她的嘴巴,喊也喊不出,只能呜呜地发出一点声音。
这坡挺长,离房子还有一段距离,黑灯瞎火的也不会有人出来瞎溜达,而后面挨着马路,声音嘈杂,估计也听不见里边发生什么。于婧一边挣扎一边绝望地想,这回大概真完了。仓皇之中,她摸到衣服兜里装着的钥匙,正打算往王十满脸上划去,突然听得后边有洪亮的男声响起,划破哀鸣的夜空:“王叔!”伴着叫声的,还有手机打出的电筒光,在王十满和她脸上晃了几个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