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梁柱愣愣地看着于婧,不敢相信却又意料之中。不敢相信的是她竟这么直白地拒绝,倒让他多了一分欣赏,意料之中是因为他早就感觉出自己不是人家那根萝卜,但就是不甘心地想试一下。他是70年代的人,对婚姻的看法还是“凑合凑合过日子”那一类,他想只要他对她好,女人嘛,很容易过出感情来。不过显然他看岔了,于婧还是不一样的。
“哎,算了。”他有些低落地叹一口气,接着又爽朗地笑起来,对于婧说,“没事,就当交个朋友了,以后有需要用车就来个电话。”
于婧垂下头,心里很不好受。早该说的,拖这么久,好像她在玩弄别人一样。到底是说服不了自己啊。
她小声说:“对不起……”又说,“谢谢你。”
梁柱开了广播,他们有了理由沉默。于婧满满的愧疚,却只能说出这几个字。梁柱平时还是很健谈的,像这样沉默的时候很少。他们相处的时间已经不短,满打满算也两个月了,相亲的人,速度快一些的,可能这时候都谈婚论嫁了。她以为自己可以就这样把日子过下去,但始终心有不甘。这一路下来,只是考虑了自己这边,完全没有想过对方是否愿意做这样的“备胎”。
她啊,就是自私。
可又有什么人是不自私的呢。
一路沉默下,梁柱将她送至家中,只是简单道了别就开车回去,再没别的话说,疏离感立时显现。
后来庞秀娟问起,于婧只模糊说相处下来不太合适,不愿多言,庞秀娟作为过来人,也明白个大概。她语重心长的,是真的拿于婧当自个儿孩子操心。
“我也知道梁柱那样的你看不太上,可是你说,能找个什么样的呢?别说带个孩子,就算没结婚没孩子你也三十多了不是,但凡有点条件的,谁不想找个年轻漂亮的。咱做手工那家房东的女儿你知道吧,跟你同年,长得是漂亮,也会赚钱,不还是剩着嫁不出去嘛。再说,人梁柱条件真不差,就是文化低了点,你别怪阿姨说话难听,你高中没毕业,在人家眼里,你……哎,真的没有优势。”
庞秀娟这话说得直白,却是事实,于婧难过得反倒生出一些倔强来。既然那些男人这样瞧不上她,她不找便是,自己带着孩子有什么不能过的。人家杨婉那么优秀的一个人,拿她来比她她都为她不平,杨婉她又不是嫁不出去,只是没遇上配得上她的人罢了。亲戚邻里还道她多愁嫁不出去,那些嫁人生了孩子的女人又过得比她好到哪里去?
如果能成为杨婉那样的人,于婧觉得,她一辈子不找男人都乐意。
“小婧,你再考虑考虑,阿姨还不是为你好么,女人一辈子,还是得找个依靠。你想想,以后小昭嫁人了,就剩你一个,多凄凉。你要实在不喜欢,阿姨再给你看看旁的呗。”
“庞阿姨,我现在不是很想想这个事,以后再说吧。”
于婧半垂着眼帘,十分累的样子。庞秀娟看看她,轻轻叹气,拍拍她的肩膀起身离开。
电视里播着一档调解家庭纠纷的节目,夫妻俩都是处于社会底层的那类人,没什么文化,丈夫常年外出打工,在外有女人,妻子在家沉迷于麻将,常常忽略还在儿童期的孩子。一个要离,一个要钱,谁也不服谁,孩子在旁边哭着看父母吵架,调解员一遍一遍地问“还想不想过”。
于婧不禁迷惑了,人到底为了什么结婚啊?这样无边无尽的日子,过下去有什么意义?许是贫贱夫妻百事哀,而中国贫困人民又是一个非常庞大的群体,因此人人眼里最常见的,多是这样令人失望甚至绝望的婚姻。
没有什么所谓的爱情。
她所接触到的爱情,譬如年少岁月里的飞蛾扑火,那个人虽然年纪比她大了许多,几乎可以做她父亲,但因为富有,保养得好,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且有一种财富带来的特有的气场和气质,举手投足绅士儒雅,正是少女会迷恋的那类人。再如方浩,年轻耐看,工作稳定,家庭清白,有闲心搞搞浪漫享受生活,谈起恋爱来应当也是不错。
而以她目前的情况,并不配谈什么爱情吧。因此几天后见到来书店坐坐的俞靖,她也只是偷偷想,同名不同命,他这样的人,大抵有成群结队的女人前赴后继吧。哪由得她瞎想呢。
俞靖光是往那儿随意地一坐,都像一幅画。于婧为他煮了咖啡,他冲她笑笑说她有进步,于婧淡笑着退开,看他闲闲地翻着书页,间隙端起咖啡喝一口,偶尔会盯着书走神,连带着她也走神了。
“于婧。”他突然叫她一声,把她出游的魂拉了回来。
“嗯?怎么了?”
俞靖放下书,往椅背上一靠,摆出要闲聊的姿态,微笑道:“你的梦想是什么?”
于婧愣住。还从来没有人这样问她,事实上,她也很久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了。她思绪一飞,就想到某个很红的选秀节目上,某导师也是这样问台上的人,而台上的选手往往是这样回答的:“我的梦想是,站上更大的舞台,让更多的人听到我的声音。”那么她仿一仿的话,回答应该是这样的:我的梦想是,去更大的书店,为更多的读者服务。
可真逗。
于婧将奇怪的想法甩出脑子,笑笑说:“我没什么大的梦想。”
“那小的梦想呢?”俞靖看起来非常想与她聊这个话题。
于婧想了想说:“把女儿养大,供她上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