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绯停了停脚步去看,才发现这一墙一砖上,居然还刻着名字,粗粗扫了几眼,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的名字,还刻着日期。
叶绯直起身子,黎羡南走在前面,小道的前面做了些造景,袅袅雾气虚浮尾曳,池子里的睡莲漂浮着密密一层,他的背影颀长,与夜色一般寂静沉沉。
餐厅的设计确实很别具一格,穿着黑裙的女人坐在圆台上弹奏着竖琴,中式的设计,黎羡南似乎常来,那个管家带着他们去一楼的某个包间。
桌上放着菜单。
没有标价格,但一眼就知道价格不菲,菜单上也只是套餐一二三的区别。
叶绯的视线在左边和右边来回看着,可是那些堆叠的词让她没法判断哪个看起来更便宜一些。
她人生中第一次感到一种没来由地窘迫,就是在这个时候。
黎羡南伸手把菜单递过去,其实只扫了她一眼,淡着声音,问她有没有忌口。
叶绯受宠若惊,“没有……”
黎羡南让侍应生收拾了桌子,他摸了烟盒拿出来一根烟,在指间把玩着,“行,我都点了,喜欢什么吃什么,这临时来让你跟我吃顿饭,多耽搁你时间。”
语调风轻云淡的,好像不甚在意,她撩起眼皮,男人就坐在她的对面,风衣外套脱了搭在椅背上,里面的衬衫规整,领带也一丝不苟,他指尖夹着烟没抽,视线闲闲地看着手机,叶绯看着他,觉得像一场不太真实的梦。
她无从猜测现在的发展趋向。
侍应生一道道上菜,都是搁在盘子里的精致餐点,一盘也就一筷的量,她也这才发现是素食餐厅。
黎羡南吃饭不说话,侍应生给他上了冰水,这么冷的天,还喝冰?
桌上摞了不少餐碟,卖的应该就是创意,造型都挺奇特,她多看了一眼,黎羡南瞧见了,让侍应生把餐盘端到了她面前,侍应生给她介绍——
“这是云南菌菇与琼脂做的枯木逢春,加入的调味料是煲了二十四小时的鲜笋汁和喜马拉雅矿物盐。”
侍应生细细地介绍着,叶绯没来由紧张的不行,手里拿着筷子,又觉得这好像不是用筷子吃的。
于是坐在那里“嗯嗯”了几声——是真的太窘迫了,头都不敢抬起来,但也能隐约的察觉到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黎羡南笑了,让那侍应生忙去吧。
侍应生走了,像是怕什么,又叫了大堂经理领班过来,是一个挺干练的女人,过来笑问,“黎先生,是新来的侍应生哪里做的不好吗?”
“得,不用介绍了,我头回带人过来吃饭,你们把人给我吓着了。”
他还是笑着的,但这回视线都落在她身上,反手把手机搁在桌上,经理尴尬笑笑,说了几句客气话才走。
这会更尴尬了。
黎羡南把手边的勺子递给她,银质的小汤匙,叶绯愣愣地看着他。
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很标准的平扇双眼皮,笑起来的时候眼尾微微上扬,眼皮薄,更显得又深又凌厉,偏偏眼神平和深邃,像是一双凉薄、但又天生缱绻的深情眼。
餐厅里竖琴在弹奏一首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轻快到莫名伤感的曲子,就像这首曲子的背景故事——
明知那个吻会葬送自己的一生,杰克还是义无反顾吻了上去。
那天的杰克放肆的目光紧紧的看着世野井,像穿透一些本就蒙着禁色的爱,一些虚幻却根深蒂固的东西在崩塌。
——“世野井,你是恶魔吗?”
——“他不是恶魔,也不是圣人,他是人。”
叶绯接过勺子,紧绷的身影稍微松缓了一些。
黎羡南终于跟她说了几句话,都是很自然而然的对话。
“学生?”
“是。”
“我猜是燕京大学,是不是?”
“是。”
“怎么只说是。”他轻笑一声,似乎很好说话的样子,叶绯的视线不知往哪儿放,很快地对视了一眼,总觉得好像自己的心绪都被他看的清清楚楚。
她的声音细如蚊讷,“在燕京大学读文学。”
他的话其实不太多,桌上的东西分量本来就少,叶绯紧绷着,瞧见差不多,黎羡南拿起外套,偏头问她,“家远么?要是远,我让别人来开车,别到时候回去,没了地铁,小姑娘自己回去多麻烦。”
“不远的,就在这儿,槐三胡同。”
“那成,还得麻烦你把车给我开回去。”
“没事的。”
叶绯声音有点干涩。
导航上有设置他家的位置,西郊檀宫一号别墅。
是在这所深宫幽林的最深处,最与世隔绝的一处,这里僻静的不像话,一条并不宽的路通进去,两边茂盛的竹林,黎羡南从上了车之后就没说话,安安静静的,叶绯几度怀疑他是否是睡着了。
但是并没有。
黎羡南跟她说把车停在门口就好。
叶绯应允,停好车子,把车钥匙递还给他。
黎羡南伸出手,钥匙落在他的掌心。
叶绯跟他道别,脚步停了停,在夜色中,这别墅是中式的庭院,设计的相当别致,矮矮的木篱笆隔墙,隐约看到中间的石板小路,两边泛着粼粼水光。
叶绯有点好奇,往那边看了一眼。
一看惊了一下,院中竟然是做了环绕别墅的水景池,池水清澈,里面好多条锦鲤在里面慢悠悠地游着,红白相间的锦鲤,甚至还有暗金色的锦鲤,一条锦鲤从水中跃起来,溅起浅浅水花。
周围都种着不知名的植物,修剪整齐。
她没来由想到了晚上那个叫“西政”的年轻男人说——
“南哥养鱼一把好手。”
……还真是鱼。
叶绯无端笑了笑,正准备走的时候,直起身子,却看到黎羡南没进去,他站在青石板路的尽头,视线停在她的身上。
两人离得不算远,只是她在院子外,他在院子里面。
盈盈的冬风,她却觉得他的视线像是贯穿了她的心绪,脸颊无端发烫。
黎羡南站在那,手里拿着车钥匙,他淡着声音说了一句,“明天有空吗?”
“明天……可能要去学校的。”她紧张的站在外面。
黎羡南又笑起来,“你紧张什么,正巧我不喜欢一个人吃饭,跟你搭个伙,行不行?”
他说的太轻松了,真就像说这是一件多平常的事情。
叶绯的话都在喉间,转来转去,索性直说,“可我不懂那些……”
“不也挺好的?好吃就是好吃,不好吃就是不好吃,省的他们糊弄我。”他声音含着笑,像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戏谑,让这种夜晚拢着一层说不明道不清的绯色。
叶绯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该当真呢,还是只当个玩笑听听就是了。
“早点儿回吧,晚上不安全,等会我让西郊的保安把你送回去。”
“……好,谢谢……”
黎羡南笑笑,叶绯回头走。
他脚步顿了顿,拎着钥匙,开门的时候也回头看了一眼。
小姑娘已经转头往外走了,她穿的厚实,一条浅色的的牛仔裤,学生样的运动鞋,里面搭了件薄毛衣,浅杏色的长款风衣,素素净净的黑长直,露着光洁的额头。
干干净净的小脸青春稚嫩,一双杏目干净,很标准的三庭五眼,下巴尖俏,鹅蛋形的轮廓,即便稚嫩也有种贵气初恋感,五官幼态,一点倔强藏在青涩里,偏偏还会凑近弯腰看着池子里的鱼,眉眼弯弯,平添一丝娇憨,无端让他多看了一眼。
挺单纯一个姑娘。
他本来也不想再多吃一顿饭的,只是为了打发点时间,才不会让这个晚上显得太漫长。
又或者说,想到那姑娘看着挺可怜,自己一个人站在寒风里啃了一个三明治。
这事儿说不明白,权当是这样顺水泛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