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竹和云山抬头一看,急忙道:“公子!”
那个人慢慢的从小路的另一边走了过来,我听见了他的脚步声,虽然这段日子,已经听习惯了他的脚步声从外面走进寝宫,每一次都显得非常的沉重,似乎心事重重的,但这一刻,他的脚步声却显得很情况,好像大事已定,不再犹豫,不再痛苦似得。
他一直走到我的背后,花竹他们急忙退开。
他的声音温柔得,似乎还带着一点笑意,和昨夜那几乎如梦魇一般的记忆里,他低沉而压抑的嗓音完全不用:“你来这里?”
虽然是问,却不像是真的在问。
“你还记得这里?”
“……”
花竹云山站在一边,睁大一双双懵懂清亮的眼睛,看看他,又看看我。
我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慢慢的转过头去,对上他含笑的眼睛,大概是因为周围都是遮天蔽日的竹林的缘故,他的眼睛也被映成了绿色,泛着清亮的涟漪。我说道:“是啊,想出来走走,无意中就走到这里来了。”
他说道:“正好,我也打算下午的时候,让你过来。”
“是吗?”
我有些惶惶不定的看着他,他却似乎一点都没看出我的情绪来,只微笑着说道:“是啊,因为今天刚刚——”
说到这里,他自己顿了一下,道:“你进来看。”
说完,一伸手便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眉头一蹙,下意识的就想要挣脱,可他已经领着我往里走去,花竹和云山当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还紧跟着不放,更是后退了两步,退到小路的那一头去了。
我被他一路领着,手上不轻不重,却也让我挣脱不开,一直拉到了内藏阁的门口。
不仅小路干干净净,连这里的石阶都是被冲刷过的,墙角还能看到一些没有干透的水洼,石阶上干干净净,几乎是纤尘不染,大门虚掩着,因为风从小路上吹过来的关系,吹得门上的铜环微微的晃荡,发出很轻的声音。
我怔了一下。
毕竟,曾经在这里呆过数年,几乎每一天,都是这样打扫过落了树叶的小路,然后拎一桶水过来冲刷石阶,然后再打开大门当值。
这一幕幕,哪怕这些年来没有再在脑海里上演过,可当一切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还是让我有些恍然,好像时光一下子倒流了。
看见我目光变得游离起来,他松开了我的手。
那扇门,还虚掩着立在眼前,门上的铜环,大概是换了新的,全然崭新锃亮,倒是和过去,只有手拿住的那一块锃亮,周围结这一点淡淡的绿锈有些不同。
我伸手按在那铜环上,慢慢的推开了那扇门。
一阵风从背后吹了进去。
里面,很安静。
一个个高大整齐的书柜矗立在里面,架子上放着满满当当的册子,有一些较为珍贵的册子,还专门有盒子存放着。一进门,就能闻到一股很轻的香味,虽然风吹着,却没有把那些书本清新的味道给吹散。
我甚至看到,靠窗的那张桌案上,还摆着笔墨纸砚,有一张纸上写了一些字,但因为门一开,风绕着整个屋子都吹通畅了,那些纸张忽的一下被吹得飞了起来。
纷纷扬扬的在眼前,如同落雪一般。
我慢慢的走过去,捡起了一张,又捡起一张。
他也没有拦我,把全部的纸张都捡起来,放回到桌上的时候,才看见最上面那张纸上留了他的笔墨——
微生尽恋人间乐,只有襄王忆梦中。
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慢慢的抬起头来,看向周围,如果之前那些人告诉我的是真的,内藏阁这里几乎已经被战火所毁,那么现在矗立在我眼前的,应该就是他让人重建的内藏阁。恍然一看,几乎看不出和过去有什么区别。
大概唯一的区别就是,在我看来,离开一个地方十几年,这个地方总会便得破旧一些,比如墙角会有裂缝,比如房梁会有松陷……就好像,离开一个人,许多年之后再相见,他也不可能就是离开时的那样,也许会变老,也许会娶妻、嫁夫,人生就像长江一样,看起来是日夜奔流不息,但前一刻掬起的一捧水,是绝对不会和之后掬起的一捧水相同的。
可眼前,却是一个没有变化的内藏阁。
甚至,比我记忆里的那一个,还要更新,更清晰一些。
一阵脚步声走到我的身后,他几乎贴上了我的后背,温柔的呼吸吹拂过我的耳畔,轻轻的说道:“我就知道,你还记得这里。”
“……”
“我让人重建了这里,一切,都和当初一模一样。”
“……”
“你能看得出来,有什么不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