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头鹅继续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知道我要来这里
哼,不告诉你如歌扭身就去了堂屋,也不管灶上还烧着茶了。
满江红揭开壶盖,见水还没烧开,便从灶膛里又抽出两根柴禾丢在湿地上,怏怏地跟了出去。
刚才气氛不是还蛮好的吗怎么一下子就冷若冰霜了
某人瞥了瞥如歌生人勿近的脸色,不解地搔了搔头,只好转换话题。
你大哥,如风,有没有什么东西留下
没有,都烧了。
如歌冷冷地回答道,脸上掠过一丝悲戚。其实对于大哥的过往,她全无印象。唯有到岛上后他的呵护与关怀,最后不惜战死也要护住妹子的壮烈,令她一回想就心痛不已。
那,他长得什么样子
噫,这人怎么这般无趣,专问这些戳人家心窝子的问题
如歌犹豫了数息,还是一一向满江红描叙了如风的音容像貌。
随着她的叙说,对方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最后黑得如同锅底一般。
你,怎么啦是不是天气炎热,中暑了如歌有一点害怕起来。
哦,没事我头有点晕,静一静就好。
满江红的脑袋里面嗡嗡直响,脚下虚浮,踉踉跄跄朝外走去。两个守在篱笆外的匪徒见他出来,急忙闪开。
如歌咬了咬牙,轻轻跟在身后,道:其实,每晚我都做一些乱糟糟的怪梦,经常被半夜吓醒,醒来之后就只记得你的名字和样子你怎么知道我瘦了难道你见过前世的我
满江红停下脚步,摇了摇头,还是继续朝前走。
他如何能开口,说自己是在海的那边碰到的她;如何能告诉,你现在的精神状况大有问题,真实记忆被压抑抹杀,接受了一个虚假的设定
见他头也不回地走到了篱笆门前,如歌恨恨地一跺脚停下了,道:
你们男人,满脑子的争雄天下,乱哄哄你方唱罢他登场。人生如戏,繁华也好,风云也罢,都不过是这场戏的背景我用生命为你演出这场戏,这段情只对你我有意义。
如歌抬头直视,银牙紧咬,目光坚定,面容圣洁。
满江红缓缓地转过身,手扶着竹篱笆,久久地看着她,看着那一抹眼角眉梢熟悉的倔强。
任何真诚的男人听到女子这样表白,都不可能不感动。可是,该如何告诉她,这岛上的一切不过是海市蜃楼。繁花落尽,曲终人散,终归会雨打风吹去。该如何告诉她,我是很喜欢你,却不像见着冰灵那样,仿佛梦绕魂牵,不知今夕何夕。
在确定了战死的如风就是李铁大哥后,满江红的心里堵得慌,怎会好受。他闷闷地在沙滩上散步,突然听到一阵朗朗读书声。
见他走近,陈秀才恭恭敬敬站了起来,脚边横着钓杆和渔篓。
追命,我的好兄弟,你现在过得这么单纯快乐。若是我唤醒你的另外一重记忆,会不会直接崩溃
满江红心神不宁,一边瞅着陈秀才,一边胡乱地翻着书。
破破旧旧的一本诗三百,书页粗糙泛黄,就算用碳十四测定它的年龄,也不能说明什么情况,更不能解决什么问题
秀才,人人都种地打鱼,岛上只你一个人读书,有用吗他心不在焉地问道。
饥读之以当肉,寒读之以当裘,孤独而读之以当朋友,忧幽而读之以当金石琴瑟
听到这一句高大上的话,满江红眼睛一亮,很快又黯淡下去。这厮的性子还是像以前那样,又倔硬又清高,只是话多了不少。
秀才,给我讲讲岛上的故事吧。
满江红扯了一下对方,席地而坐。
陈秀才看上去呆头呆脑,其实是一个相当聪明的一个人。因为环岛食人鱼多,岛民们不敢轻易下水,就在沙滩上打下木桩,潮汛来了时蹲在上面钓鱼。这木桩就是秀才的发明,他从来不多钓,言下之意,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何必多伤生灵。不象有些人吃不完也要捕,然后拿去交换米粮衣物,或者晒成鱼干储存起来。
岛上的故事,满江红从不同人的嘴里听过无数回,早已经烂熟。但陈秀才讲得比谁都详细,还加上自己的评论。比方说,朝廷的规矩是无论死了什么人,都不能土葬。陈秀才分析道,如果全部土葬了,日久天长这里必然满是坟头,耕地会成问题。
有道理,但也可能是那个鬼鬼祟祟的朝廷要毁尸灭迹
满江红一边听着,一边暗暗点头。
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四王子叛乱那一段。
四王爷那不是燕王朱棣吗,建文帝恨不得食肉寝皮的死敌呀
满江红心中一亮,仿佛一团漆黑中终于见到了星光,一把抓住秀才的胳臂,痛得他叫出了声。
好一个瞒天过海的骗局,终于露出了马脚
那些毫不起眼的词句,顿时在满江红脑海中无限放大,与此相关的细碎场景孤立证据,纷纷扰扰自动链接。倏忽之间,像一座由多米诺骨牌搭成的雄伟楼阁,当第一张牌倒下后,链式反应如火如荼,整座大厦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