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章(1 / 2)

 《钢的琴》,原版的导演是张梦,据说,他为了这部戏足足筹备了很长的时间,具体有多长,宋铮可不知道,不过现在这部戏和张梦显然是没有任何关系了。

小说的改编权在11公司的手里,当王菁花将这本小说交给宋铮的时候,他连想都没想,就直接点了张园的将。

张园今年本来是打算休息一下的,当然了,他可不是因为《看上去很美》票房惨败,心灰意冷什么的,对这泡面头胖子来说,拍出来的电影没票房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根本就不往心里去,他只是单纯的想要休息。

只不过在拿到了宋铮已经改编好的《钢的琴》剧本之后,心里就像是被挠了一下似的,只犹豫了不到一分钟就接下了这个活,而且都没用宋铮提出建议,就直接点了王谦源,让他来做这部戏的男主角。

对此,宋铮自然没有意见,他也想要看看,如今这部戏提前上映,王千源还能不能如愿拿到东京影帝。

除了自家人分配好了活计,11公司还通过王菁花的关系,投资了另外两部电影,其中之一就是顾长卫的新作《立春》。

宋铮对《立春》的印象非常深刻,这主要只因为,前世这部戏在包头拍摄的时候,他曾在剧组做过场记,后来也有幸看过未删减版。

整个故事一般人看来,或许会觉得非常沉闷,所谓的艺术电影就是这样,没有高校的段落,没有枪战,飞车,所有的一切都在一条弯弯曲曲的线上平稳的推进。

宋铮大概是因为参与了拍摄工作,所以对这部戏的兴趣大了很多,并且感触颇深。

印象最为深刻的,自然就是那位痴迷歌剧的中学教师王彩玲,蒋文丽为了这个角色增肥三十斤,呈现在电影中的完全就是一位身躯臃肿、满脸黑斑的县城妇女,她逢人便说她要在中央歌剧院当首席、要去巴黎歌剧院唱歌剧,她自然也是整部戏当仁不让的女一号。

整个《立春》的故事,都是围绕王彩玲的生命轨迹串联起来的,于是,总能看到王彩玲身边闪现着艺术舞女的妖媚身影。

当然,给王彩玲的生活带来最深重影响的,还要算炼钢厂工人黄四宝,黄四宝无师自通,自学成才,搞艺术相当有天赋,只是其母对他整日画这些不着调的东西极为不满。

影片一开始就来了一段黄四宝母亲怒砸黄四宝画室的镜头,没过多久,在好友周瑜的撺掇下,黄四宝找到了王彩玲,希望后者能帮他进京求学。

接下来的情节并不难猜,黄四宝入了王彩玲的法眼,只不过他俩的缘分不是月老牵线,而是艺术舞女的乱点鸳鸯谱,这种事发生后,一般都是女性吃亏,当然,站在女权主义者的立场上来看,男女间同样那点破事儿是无所谓“吃亏”与否的。

王彩玲扒光了衣服,给黄四宝当人体模特的镜头,算是本片中尺度最大胆的一段了,不过这对看惯了男欢女爱的中国观众来说早算不得什么新鲜热辣之事,倒是治安联防队员的横空出世,让人心惊肉跳了一回。

一个公办人民教师,一位国有工厂工人,用社会学的术语来说,都是“单位人”而不是“社会人”。

而且两人都是不务正业的中下层工作人员,手里几乎不掌握什么资源,连搞个腐败也没人会想起他们,按说俩人应该低三下四的通过对单位的服从,来换取自己的生存空间,可艺术舞女的身姿实在太过诱人,二人一不做、二不休,竟然搭上了开往燕京的火车。

王彩玲显然有点“邪念”,跟黄帅哥的朝夕相处,已经让她情愫暗生,只是在火车上的坦诚反而给她兜头浇下一盆冷水。

王彩玲其实在火车上提出了一个严肃的问题:爱情是不是跟外表无关?

或者再形而上一点的概括:纯粹的精神追求究竟存不存在?

王彩玲本人倒是大方的承认了她对黄四宝的“非分之想”,而且她直言不讳的指出,黄四宝的拒绝,仅仅是因为她的外表不够漂亮。

黄四宝对此虽然矢口否认,但估计内心其实是认同王彩玲的说法的,只不过这个毛病不仅仅在黄四宝身上,王彩玲其实也一样。

王彩玲一直在自己的梦想中生活,“艺术”只不过是内心孤独、渴望他人承认的掩人耳目,更直接一点,这就是虚荣。

看这部电影的时候,宋铮根本不认为黄、王这样的人物有什么崇高的“艺术”理想,王彩玲一心追求的,乃是在聚光灯下神采奕奕的引吭高歌,她甚至给自己缝制了一件眩目的演出服,即使在被黄四宝抛弃后跳楼时身上都穿着这件演出服,同时,王彩玲锲而不舍的去燕京报考艺术团体,而且在别人面前虚构了自己的关系网。

显然,王彩玲骨子里其实是痛恨自己的家乡的,她一直不切实际的幻想着自己能以某种光彩照人的方式离开这里,不能否认王彩玲的歌唱天赋,体制上的痼疾在很大程度上扼杀了像她这样的天才。但如果王彩玲只是单纯的热爱歌剧“艺术”,那就应该安心的、好好的唱歌就行了,或者说培养出几个出类拔萃的后起之秀,为什么非要想着自己一飞冲天呢?

《天龙八部》里少林寺遭遇围攻时,老方丈让虚竹外出一探究竟,虚竹回答说人山人海,老方丈却说自己只看见两个人,“一个是名,一个是利”。

诚哉斯言!

王彩玲心中挂记的,无非也就是名利罢了。

真正的、不记后果的、无条件的热爱“艺术”,是不需要去燕京,不需要去巴黎歌剧院的,甚至不需要别人的承认,只要自得其乐,闲来无事时哼唱几句,哪怕是夜深人静时嚎上两嗓子,只要不吓到花花草草,又有何妨?

搞“艺术”,往往被“艺术”二字蒙蔽了双眼,“艺术”如果是一个人心中的圣殿,与别人其实是无关的,因为这就是一个人心中的一片天地,无须他人置喙。

然而“艺术”家们往往又心高气傲,极度渴望他人的认同,须知人独处时可以无法无天,群居时就要遵守游戏规则了。

画画的黄四宝想考中央美院,唱歌的王彩玲想弄个燕京户口,这都是想通过社会的承认来达到自己的某种目的,既要人家承认,自己就要按照游戏规则来玩,一方面打破脑袋想挤进顶着“艺术”名头的名利圈里,一方面又愤世嫉俗不停的骂骂咧咧感叹自己怀才不遇,其实这没有意义。

当然,宋铮不否认真正的艺术家是会不容于现世的,片中一再提到的梵高就是个极好的例子。

可问题是,如果只是追求做梵高那样纯粹的艺术家,那就安安静静的搞“艺术”创作罢了,作品好不好,百年之后自有后人评论,所以,黄四宝和王彩玲们,从思想深处跟梵高其实是南辕北辙的。

提到“艺术”,人们往往跟“世俗”对立起来,仿佛世俗有某种原罪似的,很多搞“艺术”的出现在文艺作品里都是这么个形象。

《立春》里的胡金泉就是个突出表现,胡金泉醉心舞蹈,跳起来趾间轻盈、婀娜多姿,可惜那么个小地方容不下这么“高雅”的“艺术”,胡金泉无人喝彩、郁郁寡欢,只好投身于给纺织厂女工教舞蹈的工作中去,以此来添补精神和物质的双重空虚。

不过《立春》对胡老师形象的塑造玩了个花招,看似是“艺术”压给了胡金泉无穷重负,其实是因为胡金泉与众不同的性别特质让他不容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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