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子人称笑面虎,只要是说话必是带着满脸桃花样的笑容的,看上去貌似开心,但偏偏能感觉出一股子不真诚的意味,若不是我了解六子这人,初逢乍见的,第一感觉肯定觉得这人是个细心思的弯弯绕,满肚子心眼子,不是我喜欢的交友类型。
六子一掀帘儿,手中托着的托盘里有瓶白瓷茅,这酒蛮贵的,一般我们只喝玻璃汾,也就是五块钱一瓶的那种,这酒要到百把块了,我老爹一个月工资也就两三百块钱,要不是请重客,寻常人家谁会上这排场。
众人虽都是喝酒的好把式,但各个都不是什么有钱人,我知道的也就小龙,在舞厅里当保安,靠着一身的铁功夫,干出了一片地盘,但他没啥脑子,与人打个架啥的还成,真要有一班兄弟跟着他,这大哥只怕当不过三天就得给弟兄们全哄走了,算命先生说过,这家伙是个逍遥命,一生虽攒不下啥钱,却也受不下啥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少忧虑,多财运。照往常,弟兄们见六子拿了这好酒肯定要戏言一番,但奇怪的是,这次他们见了这酒竟没有一个人正眼看过。
我心里纳了闷,一呆之间反教他们拿住了把柄,张秀道:“老丁,没喝过这酒吧。”
我也装起来,道:“不就是个破茅台嘛,谁还没喝过,这有啥好喝的,要我说还不如咱的玻璃汾呢。”
大伙儿都笑了笑,张秀冲六子问了句,“没事了吧?”六子笑说,“剩了两桌七八个菜,让张才接待去吧”,说着给他让了座,六子开了酒,先拿起我的杯给我倒上。
要说这酒如何好法,咱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喝着美,尤其是倒酒时那一缕香,那叫一个地道,那叫一个美。
六子把倒好的酒递给我,起了个“请喝”的手势,道:“尝尝咱小地方的飞毛腿,跟你在大城市喝的一样不?”
我接过酒也不客气,一饮而尽,顺着这酒的曲味儿,兜转两下就吞入腹中,随之一股冷暖汇聚之气自内而外,片刻间,腹中入存丹田之气一般,上下游走,甚为受用。
张秀不禁道了个“好”,惊了众人一下。这个字本是我要说的,但却被他抢了先去,害的我一口气没出来被他一晃差点岔过去。我咳嗽了两下,狼狈相被众人看见,又是一阵大笑。
老秃趁机开起玩笑来,道:“六子你怕不是最近手头没钱,灌了后槽的诸尿来蒙事吧?”
饺子趁机也起哄道,就是就是,我可是见上回五大爷在这儿掀你桌子骂你的酒跟马尿似的。
“滚你的”六子笑骂一声,道,“是老头子自个儿眼力劲儿不好使,把酒喝成了醋,这也怨不得旁人,谁叫他喜欢对嘴儿喝。”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六子道:“来来来,咱大伙儿都倒上,一块儿给老丁兄弟接接风。”
众人举起酒杯,六子也不惜酒,连杯绕着倒了一圈,洒出来的酒也有这几个杯子里的一半多。
我不禁开玩笑道:“六子,近年发了,这么贵的酒都不惜着的。”
六子笑道:“发啥呀,不罚咱就不错了。”
我不禁有些疑惑,道:“罚啥?你好好开你的酒馆,又不做那作奸犯科的事,谁会罚你?”
六子道:“快拉倒吧,自打你读书走了那年你是不知道,这开饭店的规矩多了也不知道多少,又是办这个证,又是办那个证的,不办就说咱吃的东西不卫生,我也是服了,我六子开这些年饭店,也没见吃坏过谁,你说气人不。”
我当即理解,知道是餐饮办卫生许可证的事情,我有个同学就是干这个的,那年我去他单位看他,曾听他说过,这事基层办得难,有的老百姓不理解,也是费了口舌了。六子打小学那会儿就是上课打瞌睡,下课掏鸟放炮的水平,他不理解也正常,这人还有些死板,道理非得自个儿悟出来的才叫道理,旁人跟他讲的他总会觉得有问题。小时候就轴不过他,现在也也懒得跟他废话。
当下只说了句:“这有啥气人的,叫你干啥你干啥得了,那小胳膊还能拧过大腿了,要跟上形势。”
六子“哎嗨”了一声,道:“不跟上还能咋,谁叫咱是这天底下的人嘞?”
吴文善是个热爱时事的,一听这话来了兴致,道:“咋,你还有啥大志向?”
这小子带个圆黑框的小眼镜,说话时,总爱推一下眼镜托,学电视里的老学者们学的颇有几分神似,但不知为啥,在我们看来,总觉得这小子有些欠揍。谁被他调侃上了,那可比被抛了祖坟还难受。
六子当即有些不耐烦,道:“吃你的,我要有啥大志向,第一件事非得把你那近视眼给治好不可,省得一天天的看人都跟找虱子一样。”说着忽想起什么,脸上神色一喜,冲众人道:“哎,你们不知道,上次这小子瞧见刘雪……”
咳咳,吴文善立马大咳两声打断六子的话,显然是不想让他说出来。
但众人都是些好事之徒,吴文善越是这般,越觉得话中有料,见六子一顿,当即催促了“快说,快说”。
六子刚要再说,吴文善又咳,山子忍不住了,一把搂住吴文善,另只手从桌上拔了个鸡腿就往他嘴里塞,吴文善是个细身板,自然拗不过山子的虎背熊腰,被他牢牢制服,只能狼吞虎咽吃着鸡腿。山子一边将他制住一边催六子“快说快说”。
六子当即道:“那次刘雪来我店里相亲,约着个小白脸子,坐那儿吃饭。”
“咳咳”吴文善挣扎着做声更甚。老秃忙叫:“按住了,按住了,小龙,帮帮他。”
别看吴文善身子骨没山子壮实,可到底是个成人,有些气力,两手摆动着挣扎着还要阻拦,但任他再如何,只要小龙上前将他两手抓住,也顿时像个小鸡子似的,动弹不得。
六子继续道:“那小伙子长挺帅,刘雪那般大咧咧的人看着人家都脸红,可这小子偏不知趣,接了铁叔的褂子,非要上去给人家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