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白色的飞艇拨开了厚重的云层,缓慢的向下沉去。
蒸汽造物越过了高墙,摆脱了天空,却又拥抱了更深沉的灰色浓雾,驾驶员迫不得已下打开了飞艇的探照灯,以免发生不必要的意外。
薇奥莱特好奇的看着窗外的迷雾之城,精灵少女的目光, 完全被城市中心的盛景吸引住了。
永不停歇的火焰塑造着沉重的钢铁、齿轮和发条咔嗒作响、气阀控制着涌动的蒸气。
工厂的庞大烟囱吞吐着灰白的雾流,一栋又一栋的高楼拔地而起,无数环形的玻璃长廊悬于高空之上。
在深海公司的全力运营下,无数推动时代的要素全都凑在了一起,这座城市正以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飞快的成长。
蒸汽之城给人的感觉就像一只贪婪的巨兽,它无所顾虑的吞吃着资源和财富,狰狞的尖刺正在它的外壳上茁壮生长。
作为掌控着时光之力的精灵舞者,薇尔莉特的目光穿越了迷雾。
就在这时, 少女将自己的关注点放在了灰霾之下的景象里。
她看见了无数身着特制防护服的工人,人们行走在高楼大厦之间、迈着轻快的步伐完成着自己的工作。
由于所有的工厂都在排放着大量的灰雾,粉尘无休无止的飘扬,导致城市中心的环境有些恶劣,所以人们的脸上全部统一带着特质的封闭式过滤面具,以此避免环境带来的健康隐患。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星空可不会给人搞环保的空余时间。
为了点满发展的科技树,总管理人罗伊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取舍,在他的指引下,这座人类帝国的萌芽正在拼命的挖掘着自己的潜力。
此时已过秋季,冬日的前奏已然降临,撒弗乐王国的气温已经降了下来,不过人们还在忙忙碌碌,厚重的防护服足以抵挡任何寒风。
可就在这一刻,精灵少女却看见了一位衣着单薄的年轻人, 他正站在玻璃长廊与楼层的连接处,利用工具检查着齿轮和螺丝的固定轴。
虽然紧密的防护带保证了工人的安全,但在阳光都被稀释的蒸汽之城里, 顶着寒风高空作业明显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
果然, 年轻人的身形有些颤颤巍巍的,可他依旧咬着牙坚守在岗位上,不愿退缩一步。
凛冽的寒风拂过了他的身体,虽然带着过滤面罩,可年轻人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仍然肉眼可见的苍白了起来。
他的双手已经满是冻疮,裂开了通红的口子。
精灵少女微微皱了皱眉头,因为这一幕她已经见到过很多次了……在曾经的国王宴会台,与年轻人类似的影子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也许是压迫,也许是剥削,这个世界向来不缺苦难,这一刻,薇奥莱特的内心里闪过了无数不好的猜测。
“也许,我应该向罗伊如实告知这件事……”
时光精灵喃喃自语了起来。
可就在下一刻,薇奥莱特又看见了一位骂骂咧咧,类似监工一样的中年人打开了玻璃天窗,从走廊里爬了出来。
“哦,我的老天,猜猜我看见了什么?我在走廊里抬起头,却看见了一位光着屁股的小家伙!”
他发出了气喘吁吁的声音:“真是糟糕……说真的,我向你保证,今天我一定会用自己的皮鞋狠狠的踢你的屁股!”
年轻人明显愣了一下,他局促不安的转过了身子,主动摘下了面罩,动作看起来明显有些慌乱。
“嘿!小子!对!说的就是你,赶紧滚过来!”
中年人瞪大了眼睛,充满了怒气的声音透过了面罩回荡在了年轻人的耳畔:“我记得你叫西德是吧?”
他不快的扬声道:“公司免费发放的防护服呢?西德?被你当擦屁股的纸丢掉了吗?!”
很快,西德就老老实实的来到了中年人的面前,怏怏的垂下了头。
“抱……抱歉……约翰主管……”
年轻人的声线有些沙哑和颤抖,看来寒风已经为他的身体带来了损伤,他咬了咬牙:“我……我不需要防护服也能完成工作的……”
“谁问你工作了?小子?公司反复强调的员工守则被你当苹果派吃掉了吗?!工作期间必须要穿防护服与过滤面罩,这可是规定!”
中年人主管看起来更加生气了:“况且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可能受得了这见鬼的寒风?你要出了事情,我可是要负责任的!”
“对……对不起……约翰主管……我保证……我一定能撑下去的……”
年轻人支支吾吾了起来,这一刻,西德的面容隐约浮现出了哀求之色:“请求您不要开除我,我一定不会为您添麻烦的!”
“你!对了……让我想想……”
约翰先是勃然大怒,紧接着,中年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他思索了一下,恍然道:“我看过你的入职档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不是还有一位年幼的妹妹?而且……你的家庭……”
中年人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而西德却怔住了,这一刻,年轻人不安的点了点头,他的眼瞳里闪过了一丝犹豫之色,但很快,西德的神情终于坦然了起来。
“是的……约翰主管,我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了。”
年轻人揉搓着自己布满了茧子和裂口的双手,试图拂去严寒带来的、如同针扎一般的疼痛。
“早在一年前,他们就在一场事故之中永远离开了我与艾琳……”
西德的神情有些哀伤:“就在他们逝去的那一天,主教麾下的包装运输公司派来的人员,强硬的闯入了我的家里。”
约翰主管沉默了下去,中年人已经想象到了年轻人所面对的一切。
而站在寒风中的年轻人还在继续诉说着自己的命运。
“他们以人员死亡导致合同违约的理由,夺走了我的父母攒下来的所有积蓄、以及房屋的使用权,顺便将我们赶出了家门。”
西德惨笑了起来:“从那一天起……我就辞去了学业,毕竟我可不能让我年幼的妹妹饿死在冰冷的街头上。”
几乎一年的时光里,无依无靠的兄妹眼前……唯有看不见尽头的流浪。
他们蜷缩在肮脏的贫民区里,过往的温暖将他们无情的抛弃,不过这也只是肮脏的贫民区的常态罢了。
如果没有罗伊的穿越,也许会有那么一天,兄妹二人就会成为教会的选中者,成为永信堂的下一批信徒。
他们的脑袋会被开个洞,成为永远歌颂圣光的永信者。
寒风呼啸。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这个小子光着屁股硬顶在寒风里……”
这一刻,中年人长叹了一口气:“现在,我已经知道你的防护服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