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凤姊和女儿廖舒雅面面相觑。正好，老公廖明打了电话过来，可能是听说她带老大哥一家上旅馆，担心她接济老大哥，说：“你千万别给他们家一分钱，他们家傻的，没有钱还上什么北京学人家什么北漂。”</p>
“不会的。”温凤姊答老公这句话，带了一丝不甘心的，眼见蒋大少那刷卡动作，充分表示了不需要他们接济。</p>
“怎么了？”听出老婆情绪有异，廖明问。</p>
“蔓蔓好像在北京赚了些钱，反正够他们花的。”温凤姊纠结地向老公汇报，因在温世轩面前拉不下这个脸，不敢和老公说蒋大少刷的那张卡看起来很有钱。</p>
“有钱没钱都好，你记住，到了医院，老人家的住院押金，你掏的那份，要让你大哥还给你。”廖明叮嘱完老婆，才挂了电话。</p>
温凤姊看服务生把行李送去客房了，走去和老大哥说：“怎样，现在就去看妈吗？”</p>
“去！”温世轩一口咬定。</p>
这边办好手续，在酒店大堂里歇口气喝口水，蔓蔓和老公，陪父亲，一块到医院看病重的温奶奶。仍是由温凤姊带路。</p>
市第一人民医院，三甲医院，比起北京的大医院略为逊色，但就诊的病人绝不会少。</p>
温奶奶当时能得以转进这里得到一张床位，温世荣是靠了自己在市政府里面的关系，不然不可能办到。但他的能力有限，到此为止。温奶奶想持续住下去，没有钱是不可能的。想得到更好的医生教授看病，没有一定的关系，不可能办得到。</p>
温奶奶住的神经内科医生教授办公室。</p>
每个进出的人，看到窗前站着的两抹绿色军影，不仅稀奇，并且感受到了一种敬畏。</p>
“听说是从北京来的客人，医教科科长直接带过来要见我们严科长的。”</p>
悄悄道八卦的人，在触到浑身迸发寒气的男人背影，以及那个笑眯着狭长眼睛其实眼底一样深不可测的男人，立马都拿手捂紧了嘴巴。</p>
京城里来的客人，非尊则贵。</p>
看这两个男人的气质，都知道是得罪不起的。</p>
为客人斟上的两杯茶，热气都没有冷上半分，门口，医教科科长带着严科长疾步走了进来，从两人喘息的气息来看，是压根不敢怠慢贵客。</p>
“你好，姚上校，陆上校。”年到中年的严科长，主动伸出手。</p>
“你好，严科长。”姚爷尚是微微地含笑点下头。</p>
君爷回身打量着他，一句话都没有说，维持屹立的姿态。</p>
严科长只得把手收了回去，接着马上打开自己办公室的门，道：“两位，请进我办公室里谈吧。”</p>
“不用了，我们只是，想要点复印件。”君爷在姚爷之前，冷冷的声音像弹子先蹦了出来，带了些不耐烦的意思。</p>
“请问要哪一床病人的病历？”听出客人心情不悦，严科长更不敢怠慢，一口应下。</p>
“17号床。”</p>
“昨晚送来的那个病人。”严科长一惊，因为温世荣和他打过交道才把温奶奶送进来的，琢磨着说，“那个病人的病人家属是——两位是病人家属的朋友？”</p>
心里是想，莫非这两个爷是温世荣专门从北京请来的。</p>
“严科长，你误会了。”姚爷这回赶在君爷暴怒之前，要知道君爷最痛恨与温家人有什么关系，眯着狭长的眼富有深意地说，“我们，与这个病人以及她一家绝对没有任何关系。”</p>
没有关系，要看病历？</p>
“给他们吧。他们做研究要用的。”医教科科长拉住严科长低声说，同时在底下比了个手势，“你想想，我在路上和你说的。”</p>
爷的秘密，他们是不可以去探究的。再说以科研目的调出病人病历查阅不是不可以。</p>
严科长招人过来，自己亲自去复印温奶奶的病历，然后交到了两个爷的手上。</p>
“谢了，严科长。”姚爷将复印件放进准备好的牛皮大信封里，简单含个头，紧随已不耐烦往外走的君爷而去。</p>
这一路走着，擦过17号病床的三人病房门口，冷眸一瞥，是能望到中间那张床躺着的垂暮老人。</p>
老人鼻子里身上都插着管，无力，只能仰躺着，缓慢转动的眼珠，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望过来。</p>
姚子业的长眉拧了一截，在看到老人那双幽冷的眼睛时。</p>
“走吧。”冷声蹦出唇间时，冷眸收了回来。</p>
温家人是死是活，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p>
走到病区出口，听到电梯门叮咚，到达楼层的声音。</p>
在缓开的电梯缝里，似乎能一眼望到她那抹纤细的身影，两人齐齐背身，迅速从楼梯下去。</p>
蔓蔓跟父亲老公大姑妈一行，走出医院的电梯，走了几步，忽然定住了脚跟，偏一下头，望向那关着门的楼梯口。</p>
“蔓蔓？”蒋大少发现媳妇落伍了，叫道。</p>
转回头，蔓蔓疾步跟上。</p>
站在楼梯门背后的姚子业，揪起了衣领子，呼出口气：“她眼睛真尖。”</p>
“是——感觉吧。”冷眸穿过门缝，追逐那抹走过去的纤细身影。</p>
没想到从不信感觉的君爷同志，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姚爷止不住溢出心里面的笑。</p>
君爷同志感觉到失态了，挂上冷脸：“走吧。”</p>
说着，走下楼梯。</p>
走到医院门口，有刘秘书在等着他们两个上车，对两个爷说：“已经调查清楚了，他们住的酒店，就在这附近。”</p>
“就到他们住的那地方住吧。”</p>
就知道君爷会这么说，刘秘书向早有对此交代的姚爷笑一笑，为两个爷拉开车门，道：“已经都办好了，房间在他们隔壁。”</p>
上了车，亟不可待，抽出了温奶奶的病历。</p>
翻了几页，姚子业修长好看的手指摸着额眉处，显得一丝踟蹰不定：“看这情况，两三年内死不了的。”</p>
“脑梗，本来就不比脑出血，最多让她像半个废人。”冷眸望向窗外时，眼底益发的冰寒。</p>
这个消息，对蔓蔓来说，可能是好消息。但从他们为蔓蔓考虑的角度来说，不见得是什么好消息。</p>
一个患了中风后遗症的病人，长年累月，需要有人照顾。</p>
久病之前无孝子。或许温世轩和温世荣孝敬，但凭他们两个男人照顾老人不可能。最怕，以温家那群极品人，这皮球最后踢着踢到蔓蔓一个人身上来。</p>
“囡囡的身体不是很好，而且说不定有孩子了。”姚爷抚着眉毛时，眼底一样冷了起来，“这事，需要向蒋中校先透个气。”</p>
“他要是连这点都不懂，当不了我妹婿。”君爷觉得这事根本不需要向蒋大少多一句废话。</p>
以蒋大少那种八面玲珑的灵性，不可能不懂。</p>
然归之，蒋大少再厉害，温世轩求蔓蔓，蔓蔓忍不住抗拒不了父亲。</p>
冰眸蓦然冷到极致：果然，那男人不管是怎样，离开他妹妹最好。不然，他妹妹只有受罪的苦。</p>
想尽办法，把那男人赶走！</p>
蔓蔓他们进到温奶奶的病房，见到病房里面，不止温世荣一个，二姑带了汪少涵过来探望老人家。</p>
汪少涵虽是外孙，却是老人家唯一能看到的这一代里面的男孩子了。每年春节，老人家包给这小外孙的红包是最多钱的。</p>
然，不见汪少涵有多敬重老人家。</p>
蔓蔓记得，小时候，这个小表弟，最喜欢爬到老人家背上扯奶奶的头发。</p>
汪少涵占着自己是唯一的男孩子，爱玩，忒爱玩，符合现下社会里的流行词儿小皇帝。没大没小，想要他孝敬老人，偶尔让他装模作样可以，要让他心底里装上每年只见几次面的老人家，是不可能的。</p>
蔓蔓一直觉得二姑一家把这小表弟宠得不成样子，但她是晚辈，不能说。</p>
现在，汪少涵在病房里闹别扭，嘟着嘴巴：“妈，走吧，奶奶这个样子，有什么好看的。等奶奶好了，我们再来看。”</p>
“你这孩子——”二姑温凤妹一边作势要打小孩，手当然没有打下去，一边对中风后不能说话的温奶奶说，“妈，少涵我这是让他向学校请假过来的，现在要回去了。等你病好，我再带他来看你。”</p>
温奶奶的头在枕头上缓慢地转动，是谁都看得出温奶奶是在摇头，不舍得小外孙走。</p>
但二姑温凤妹非要说：“妈让我赶紧带少涵回家呢，免得吓坏孩子。”</p>
“二妹。”温世荣看不下去了，火道，“昨晚上妈病危，我让你赶紧带少涵过来，你说他要睡觉。今天，你带他来到这里不到五分钟就走，你好意思吗？一没让你出半分钱，二没让你做半点照顾老人家的活，带个孩子来看看老人都挑三拣四。”</p>
听二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里里外外的人都有，直说不给脸的，温凤妹脸一青，怒瞪着老二。</p>
汪少涵直接从椅子上跳下来，伸脚踢温世荣的腿：“二舅，你真坏。”</p>
“你看我替不替你妈打你！”举起巴掌的温世荣，是真下了力气打这个小外甥。</p>
平常小外甥怎么闹没有关系，现在老人病成这样还耍小皇帝威风，一点教养都没有，这不是单人病房，进出不止温家人，被别人看见嚼舌根，他温世荣在市政府里怎么呆的下去。</p>
“妈！”汪少涵嚎了起来，躲到母亲背后，与母亲一块瞪着温世荣。</p>
温世轩在他们几个争执的时候，悄悄搬了张椅子，自己坐在老母亲床边，握着老母亲的手，很久没有声音。</p>
“大哥，你说句公道话！妈这个样子是不是会吓坏少涵！”温凤妹将皮球踢到老大身上，最好老大和老二打起架来，她可以带孩子走。</p>
看到妹妹这样子，温凤姊都啧啧切齿：真以为自己生的是个男孩，可以无法无天了。</p>
“要我说，你们一个个都要在这里陪妈，一个都不能走。”做老大的终于发话了。</p>
但这话，明显不合两个妹子心意，全嚷了起来：“这怎么可能？我们有自己的家。”</p>
“我是老大，我说了我做主！”温世轩跳了起来，激动地拍胸脯。</p>
“大哥，不是我说你？你有本事当老大吗？要不是世荣在，妈能进这家医院？还有，住院押金，抢救费用，世荣都掏不出全部，要我出钱！”温凤姊一点都不畏惧没有气势的长房。</p>
温凤妹不会落于姐姐后面，立马接着说：“妈最疼少涵了，总是说了，有钱，都要留给少涵一个人。大哥，二哥，你们是妈的儿子，都比不过少涵。”</p>
一家人这个样子，蔓蔓回头看老公。</p>
蒋大少是搬张椅子坐在门口，敲着二郎腿，等着，等着谁敢不经岳父同意踏出这个门，他先一脚绊倒在地揪回来，管对方是男是女。</p>
于是，温凤妹拉了儿子要出门时，遇到了蒋大少的拦路。</p>
“蔓蔓！”温凤妹嚷侄女，因为蒋大少的眼神挺吓人的。</p>
“二姑，你先别走。我妈和我婶都快来了。到时候大家都见个面，把话说清楚。”</p>
“有什么好说的。你妈和你婶是当儿媳的，照顾老人家是她们的事。”</p>
这话真说得出口，母亲病了不是女儿的事只是儿媳的事。</p>
蔓蔓忍无可忍了，一把揪过闹个不停的汪少涵，一巴掌朝他的脸掴了下去。</p>
这巴掌是用了力气的，汪少涵半张脸都红了，因此惊得连哭都不会，傻呆呆地看着她。</p>
温凤妹一惊之后，嚎叫：“蔓蔓，你打我儿子？！你凭什么打我儿子打你表弟，你——”</p>
“就凭我是他表姐，他没大没小，不孝顺老人，我不打他，他将来能成什么样！”蔓蔓站住了理儿，不紧不慢，每一句话伴着眼镜后那双犀利的月牙儿眼，直刺得汪少涵乖乖地耷拉下头，不敢哭闹。</p>
温凤妹两手抱住儿子，斜勾起嘴角，尖牙利口地说：“蔓蔓，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可以教育我家少涵？我告诉你，你爸都没本事教育我们两个妹子，就那个窝囊样，没钱，怕老婆，什么事都做不成，而你蔓蔓呢，到最后，你看你带了个什么男人回来，要我们温家倒贴钱的，你把我们温家都丢脸丢到北京去了！你敢说你有本事教育你表弟！”</p>
温凤妹这顿吼，唾沫子都四溅到在场所有人脸上。</p>
温世轩的拳头，捏了起来。</p>
被侮辱了的蒋大少，只是眨眨眼，心思：是不是该给温家的人弄个排行榜，或许，温凤妹能排上极品第一。</p>
蔓蔓可以猜到老公心里快笑破肚皮了，带了一丝无可奈何望望天花板。</p>
被温凤妹这番话，震得最厉害的，是刚从机场一路飞奔过来想向老人家要珍宝的张秋燕温浩雪许玉娥一行人。</p>
“老婆。”温世轩和温世荣两兄弟，发现了站在门口的两个老婆和女儿，叫。</p>
许玉娥小指头挖着耳朵，端着架子走进来，朝着温凤妹说：“小姑子，对不起了，我家蔓蔓嫁的不是破落户。”</p>
接着，她刚要趁此机会得瑟的时候，得到了老公以及蒋大少一同射来的寒目，想到老公要让她再拎水桶，她悻悻地收住口，退居二线。</p>
“不是破落户是什么？卖草席的？”温凤妹打死都不信蔓蔓嘴里能吐得出金牙。</p>
张秋燕走出来了，主要是说给老公听，要老公千万别像温凤妹在蒋大少面前走上一条自取灭亡的路子：“世荣，我上回电话里说了一半，蔓蔓嫁的不是破落户这个你知道了。但是你问我侄女婿是什么身份，我后来才知道。我们这侄女婿的父亲官可大着呢，是部队里的部长。”</p>
边说，边向不相信的温凤妹悠叹道：“小姑子，你老公的弟弟不是参军了吗？你说他去了北京的部队，如果是这样，你对侄女婿这样说话要想好了。侄女婿在部队里是大官，上的是部队高官的学校，住的房子是我们一般平民百姓都进不去的大院，一分钱都不用花的。”</p>
听完张秋燕这些话，温凤妹仍不相信时，忽然听温凤姊和廖舒雅母女同一声惊叫：“怪不得，住五星级酒店，一刷卡，去掉上万都面不改色的。”</p>
也即是说，温家嫁不出去的霉女蔓蔓，嫁的不是沙子而是金子。</p>
而且这个金子女婿，是那晚上，她们自己不要的！</p>
病房里，陡地陷入一片可怕的寂静里。</p>
然后，两个姑姑，一个两个都扶着额头，最终都跌到了椅子上，心口里面这股与金子女婿失之交臂的痛楚，就不知道如何形容了，简直是要她们的老命！</p>
蔓蔓攀上的是京城的少爷，那是这城市里的女孩子万分之一的福分。</p>
廖舒雅傻了似的，望着蔓蔓和蒋大少。</p>
对于廖舒雅和姑妈们这股痛楚，温浩雪和温媛是深有体会，没法安慰，因为她们都安慰不了自己。</p>
被蔓蔓打了巴掌的汪少涵，诺诺地看着她和蒋大少：“蔓蔓姐，是不是从现在开始，家里人，我妈她们都没法说你嫁不好了？”</p>
谁敢说蔓蔓嫁不好？</p>
自己找脸抽的！</p>
现在两个姑姑，就是恨不得拿巴掌往自己脸上抽。</p>
躺在病床上的温奶奶，幽冷的目光，盯在蔓蔓的背影上。（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