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去洗个手。”有洁癖的君爷用这句话打破了桌上的沉闷。</p>
修长冰冷的身影消失在客厅，蔓蔓抬起头，想到自己竟然和冰山爷的念头不谋而合，嘴里咀嚼的滋味古怪极了。</p>
“吃吧。不用等他。”陆司令率先举起筷子，夹了一块陆夫人炒的辣子鸡，搁在了蔓蔓的小碗里，“尝尝，这是我太太的独门手艺。”</p>
蔓蔓囧：副市长怎么一开筷，先给她夹菜了。</p>
她有什么资格让副市长给自己夹菜？</p>
不甘落后老爸，陆欢拿个小碗给姐姐舀汤，边舀边说：“我妈做的骨头汤，是不下味精的，味道正宗，原滋原味，包你尝了想打包带走。”</p>
蔓蔓低头看着陆家二少给自己舀的汤，夹起眼角斜望老公：感觉老公好像被冷落了。</p>
还好，陆夫人见着情况不对，急忙接过小儿子手里的汤勺，舀了八分碗的鸡汤里面放了只鸡爪，递给蒋大少，笑道：“蒋中校，你试试，不知合不合你口味？”</p>
岳母大人给自己舀汤，蒋大少受宠若惊，站起来双手慎重接过汤碗，尝都没有尝，先一口咬定：“好喝！”</p>
桌上所有人望着蒋大少。</p>
蔓蔓为老公感到汗颜：老公为了拍上司太太的马屁，居然到了这种程度。</p>
君爷慢吞吞从卫生间走了出来，看到桌上你来我往彼此夹个不停，各自碗里的菜都没有动，冷眉小颦，道：“都是一家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p>
被大儿子的话提醒，陆司令停止了为他人夹菜的功夫，吆喝：“都吃吧，今晚你们不把这些菜吃完，对不起你们的妈。”</p>
几个人起筷子。</p>
君爷坐下来，开了瓶酒，给父亲以及妹婿都倒了一小杯，自己的没有倒，说：“吃完饭，我要回单位，就不喝了。”</p>
“怎么这么忙？”陆夫人问。</p>
“有点事走不开，子业在单位一个人顶着呢。”公事上的问题不能在家里说的仔细，君爷端起个空碗。</p>
陆夫人见，知道儿子这是赶着吃完饭回单位，要给儿子舀饭。</p>
“妈，今天你生日，我自己来。”说罢，君爷自己走去了厨房。</p>
陆夫人望着儿子，被老公一拉。</p>
“你自己吃吧。他都大人了会不给自己勺饭吗？”陆司令边说老婆，边在老婆碗里放东西。</p>
可见陆司令在家里多疼老婆。</p>
被老公拉回来的陆夫人，坐了会儿，没有吃，又站起来。</p>
“你做什么呢？”陆司令脾气急。</p>
“我给子业弄点吃的，让陆君带过去。你刚没有听陆君说吗？子业在单位忙着呢，可能都顾不上吃饭。”陆夫人这话，让陆司令歇了口。</p>
蔓蔓嘴里嚼了条白而脆的小白菜，牙齿咬东西，知道东西好吃，但是，不知道自己在吃什么，眼睛不停地在看，观察今晚和普通家人一样给母亲过生的陆家，与自己之前所想象的相差太远了。</p>
君爷舀了碗白饭出来，坐在位子上默默扒饭，夹菜。</p>
桌上一时陷入了冰冻的状态，哪怕君爷一句话都没有说。</p>
陆夫人在厨房里拎了做好的饭盒出来，搁到一边的桌上，告诉大儿子：“给子业的，你等会儿回单位拎过去。”</p>
“嗯。”趁着被陆夫人撬开了冰口，君爷向蒋大少说起，“你今天到我说的医院办好了手续没有？”</p>
说的是温奶奶转院的手续。</p>
“今天下了机后，即刻去办了。”蒋衍回答大舅子。</p>
“这样。”冷眸好像能瞥到小心翼翼竖起耳朵的蔓蔓，冷凝的嘴角挂了丝无奈的，对妹婿放小了音量，“我会让医院给你出两份不一样的记账单，你一份给温家，数目是做了假的。一份真的，你自己留着。”</p>
蔓蔓努力地听，终于听出君爷是在教导老公怎么剥削吝啬的温家人掏钱给温奶奶医病，唇角叹出一丝无奈的。</p>
“明天，你让你媳妇到我单位一趟，复查血象。”</p>
说到自己了，直觉里知道少不了自己，蔓蔓眉角微翘，正想插嘴。</p>
可老公竟是一口替她答应了：“行。”</p>
君爷扒完两碗干饭，拎起陆夫人做的饭盒回单位去了。</p>
接下来一桌子人，吃了大概半个钟头，蔓蔓歇了筷子，实在是胃里撑饱了。老公和陆司令碰起了杯。陆夫人看她吃饱，向小儿子示意。陆欢把蔓蔓一拉，拉到茶几旁的沙发里头坐着，说：“他们喝酒，我们看电视吃水果。”</p>
陆欢转身经厨房出来，端来了一盘哈密瓜，用牙签刺了块硬塞进她手里，道：“我妈挑的，绝对好吃。”</p>
蔓蔓今晚吃的全是陆夫人做的，抬头，看见陆夫人站在客厅门口，两手抹着腰上的围裙，微微地对着她笑，笑纹里柔和的光，好像教堂里的壁画，美得神圣不可侵犯。</p>
哈密瓜很甜，甜得她心里头打起几个巨澜。</p>
想：许玉娥有这样对她笑过吗？</p>
好像对媛媛，许玉娥都没有这样笑过。</p>
许玉娥的笑，只有在她们两姐妹给她带来可以向他人炫耀的成功和喜悦时，因此那笑不是专门对着她们的，是对着所有可以为之炫耀的人。</p>
抬头，低头，牙齿间磨着瓜肉甜腻的味儿。</p>
老公今晚喝高了，因为不用开车，被陆司令硬灌了几杯白酒。</p>
陆司令本人的酒量是经过长年累月锻炼出来的，比起蒋大少，那是不用说的。蒋衍同志喝醉的时候，陆司令眯着眼睛，像只机灵的猫儿，头脑清醒，向蔓蔓说：“怎么办？你老公醉了，今晚你们在这里休息吧。”</p>
蔓蔓赶紧拉拉老公的衣服：阿衍，回去了。</p>
蒋大少白净的脸膛这会儿红得像化了妆的花旦，半眯的眼神儿对着老婆：蔓蔓？你说什么？</p>
蔓蔓扶额头：老公今晚太不像话了。</p>
她哪是知道，这是陆司令和蒋大少合起来演的一出戏。</p>
“陆欢，将对面房子的钥匙拿出来。”听到老公这么说，最高兴的算是陆夫人了，赶紧招呼小儿子拿钥匙。</p>
接着，陆欢和蔓蔓扶着好像醉了的蒋大少，来到了与陆家门对门的另一套房子。</p>
陆夫人用钥匙打开门，两人将蒋大少扶进去，先是在客厅里坐着。</p>
这边的房子，比陆家的房子，格局明显要大一些，三房两厅，光是客厅，都比陆家的客厅大上一半。</p>
“这是你们家的房子？”</p>
在陆夫人去倒水时，蔓蔓问陆欢。</p>
陆欢用手捂住嘴巴，贴到她耳畔说起小秘密：“这是我们家给我姐姐结婚时准备的房子。”</p>
蔓蔓诧异：为什么陆家不是给陆家两个少爷娶媳妇办房子，专门给女儿办房子了？</p>
“我哥自己有房子的，在楼下。我爸我妈说女儿娇贵，要住在父母对面。”</p>
“可你姐姐不是没有找到吗？”蔓蔓问。</p>
“没有找到，也得时时刻刻准备好，说明我们全家每个人都惦记着她，等着她回来。”陆欢认真地一个字一个字对她说。</p>
蔓蔓后悔问了，面对陆欢这双认真的眼神儿，熠熠的流光，任是铁石心肠的人都得被撼动。</p>
“房间我都准备好了，今晚这里的东西你们自己随意用。”陆夫人走出房间时，对他们微笑地说。</p>
“陆阿姨，您太客气了。”蔓蔓道，其实哪敢随意用别人家的东西，陆家二少都说了，是陆家精心准备良久给女儿用的。</p>
陆夫人欲言又止，望着她，一双双眼皮的眼睛里流动的光，像是在说话。</p>
蔓蔓低下头，走进卫生间给老公拧条温热的毛巾。</p>
出来时，或许是陆家人体贴，都走了。</p>
至于老公，已经躺进房间里去了。蔓蔓无奈，走进卧室，里面，如陆夫人说的，收拾的干净整齐，物品齐全。</p>
一张实木的全新书桌上，立起一个亚克力玻璃相架。</p>
以为是陆家的全家福，心里跳跳，是忍不住地走近去细看。</p>
照片是那种褪了色的有些发黄的显得有些岁月的痕迹，上面的人，蔓蔓认出了陆司令和陆夫人曾经年轻时的影子。从照片里可以看出，当年陆司令没有发福前，与大儿子长得一样帅气，浓眉大眼，身着绿色军装，英气挺拔。陆夫人好像没有什么改变，都是一脸温婉的微笑，气质伊然。</p>
陆夫人手里抱着个孩子，看起来很小，小到眼睛都没有睁开的样子。陆夫人与陆司令前面站的男孩，两三岁的年纪，与陆司令一样的浓眉，小小年纪已是具有威严的气势，板着一张英俊的小面孔。</p>
月牙儿眼唰了下：莫非这小男孩是当年的君爷同志幼小时？</p>
如果是，陆夫人抱的孩子，是陆家失踪许久的囡囡了？</p>
尖尖的手指头，在要触摸到相架上小婴儿的五官时，蓦地收了回来，紧接，是把相架往下一压，盖住了上面陆家人所有的人影。耳听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回头，看老公翻个身在睡，蹑手蹑脚走了出去接电话。</p>
“蔓蔓。”温世轩的声音从电话对面传过来。</p>
心口突突地跳，嘴角微抿，似有些惭愧：自己是怎么了？都有个好父亲了，居然想东想西的？</p>
“爸，你什么时候过来？我去接你。”感觉整个人回了魂，蔓蔓以和平常一样的口气，与父亲说。</p>
“我现在火车上，应该明天中午到，你不用来接我了。”</p>
“那怎么行？”蔓蔓不让，在有了今晚之后，她更不让了。</p>
“蔓蔓，你现在做人家媳妇了，怎么可以整天往娘家跑呢？”温世轩教育女儿，好不容易有个好老公，不能一心偏娘家。</p>
蔓蔓小媳妇向父亲保证自己两不误：“阿衍他说他明早回学校的，所以没有关系的。”</p>
“蔓蔓，我打电话只是想问你，你奶奶住哪里？我还要带你妈过去医院。”温世轩捂着手机说。</p>
原来这次回北京，许玉娥和温媛两母女不能搭张秋燕的顺风机了，只得蹭着温世轩出火车费，一家人坐了卧铺回北京。</p>
温世轩想，刚好，将老婆直接带到医院照顾老人，省去其中的麻烦，于是答应下来。</p>
父亲现在学机灵了，蔓蔓嘴角小小地勾，马上报了地址给温世轩。老人家转院的飞机，应该是在明天早上到的，父亲他们过去的话，正好是下午。</p>
又叮嘱女儿两句要注意身体，温世轩挂了电话。</p>
深吸口气，抬头，四望这间陆家给陆家千金准备的房子，月牙儿眼摇摇一个释然的微笑：她有好父亲了，不需要其它的。</p>
陆家</p>
要睡觉前，陆夫人把儿女们送的表取出来，一个个看，好像永远看不够，舍不得放下任何一个。</p>
陆司令见到取笑老婆：“不然，你每天换戴一个表。”</p>
“我看我只能戴陆欢送的出去。陆君和蒋中校送的，都太名贵了，戴出去怕遭人抢。”陆夫人将两块名表放进专属的昂贵盒子里，实事求是地说。</p>
“谁敢抢我儿女送老婆的东西，我拔枪把他毙了。”陆司令威严道。</p>
这是军人老公的口头禅，陆夫人笑着没有接上话。</p>
陆司令爬上床，开始好奇地问老婆：“你说你最喜欢今天谁送的礼物？”</p>
“哪个都喜欢，不分彼此。”陆夫人回答这个问题不假思索。</p>
偏心这种事，父母不该做，因为父母做了这种事，最终吃苦的是儿女。她是过来人，深受过其苦，说什么都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在自己骨肉身上，从小教导儿女之间要相亲相爱。</p>
就知道老婆会这样答，陆司令浓眉一挑，指着蒋大少那份名表，说：“我明明看到夹了张贺卡的，你放哪里去了？”</p>
没想老公火眼金睛，连一张小小的贺卡都搁在心上。</p>
陆夫人嘴角抿着保密的微笑：那上面有蔓蔓写的亲笔贺词，她要一辈子珍藏在最宝贵的匣子里。</p>
“你说她会喜欢我们准备的那房子吗？”陆司令今晚注定睡不着了，因为女儿睡在他给准备的房子。</p>
如果蔓蔓喜欢的话能一辈子就此住下多好，他天天打开门，就能看见女儿。</p>
丈夫什么都没有说，但陆夫人心里有些底的，合上盖子，拉出抽屉，取出一张照片，想：如果女儿在那边看到书桌上的照片，是不是能回忆起他们？</p>
到了第二天早上，陆夫人起了个大早，准备好豆浆和包子，叫陆欢给在对面睡的蒋大少和蔓蔓送过去。</p>
陆欢兴冲冲过去敲门，蒋大少给开的门。</p>
“姐姐呢？”陆欢问，探进客厅里的头不见蔓蔓。</p>
蒋衍同志有些愧疚的，今早他起来，发现媳妇竟起的比他早，且溜了，只留了张纸条给他，告诉他拙笨的演技在昨晚半夜里穿帮了。作为惩罚，要他一个人今早上应付陆家人。</p>
“她说急着回家有事要做。”蒋大少临时编了个谎。</p>
陆欢一听，扬起好看的眉毛：这姐夫真没用，居然让姐姐溜了？</p>
豆浆和包子塞进蒋大少怀里，吩咐：“记得留一半带回去给我姐吃，我妈早上起来亲手做的。”</p>
拎着陆夫人做的豆浆包子，因为要赶着回学校，蒋衍几步跑回家。</p>
家里的小食厅，蔓蔓小媳妇早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早餐，有皮蛋瘦肉粥有油条，等着老公回家吃。</p>
蒋衍同志这左右为难，只得撑开肚皮，将媳妇和岳母大人为自己准备的早餐都塞进肚子里，顺道告诉媳妇：“陆夫人给我们做的包子，你最少吃一个吧。”</p>
“行，你放着，我等会儿吃。”蔓蔓眼睛都不眨，道。</p>
“蔓蔓。”看出媳妇在闹情绪，恐是恼他昨晚的欺诈行为，软声软语，“你在恼我吗？”</p>
“我有什么可恼的，你需要巴结你上司和上司太太，我作为媳妇肯定得配合你。”说罢，扶扶大眼镜，月牙儿一眯，“但是，阿衍，上司再对你好，你家在这，不是在你上司家。”</p>
蒋衍同志汗：昨晚上媳妇没有被感动到吗？奇怪了，明明昨晚经过他谨慎机密的观察，媳妇是有点动心了。不然他不会后来答应陆司令表演那出戏。</p>
“你不是要回学校吗？”蔓蔓不给老公多嘴的机会，指着表针。</p>
说到公务上的事，蒋衍不敢怠慢，吞下陆夫人做的包子，喝干净碗里媳妇煲的皮蛋瘦肉粥，袖子一抹嘴巴，道：“我饱了，你今天记得去陆上校的单位。你还记得地址吧？如果不记得，我告诉他让他来接你。”</p>
老公恐是因为她在飞机上吐的关系，担心她身体有什么事。蔓蔓小瘪嘴，想说：不去君爷那里看，到其它地方看不是不可以。</p>
月牙儿眼盖在眼镜底下，答：“嗯，我记得，你不用打电话告诉他。他那么忙，我直接过去找可以了。”</p>
君爷是很忙，昨晚上听陆欢说，一夜都没有回家。</p>
离家时的例行公事，狠狠亲了下媳妇，蒋大少离开了家门，出发去学校。</p>
在老公离开后，因昨天回家一直没能来得及整理从老家回来后的行李，这会儿打开行李箱，该洗的衣服要洗，一时忙到了中午。晒完衣服，想到免得老公一通打电话过来质问她没有爱护身体，拎了个包出门，预计着就到附近的社区医院挂个号。</p>
打算在君爷向老公告状之前，来个先发制人。</p>
最近的社区医院离这里，问人，听说是不远的，半个小时的路程。</p>
径直进去门内，这里她从没有来过，一看，挂号处分为两个窗口，一个对民，一个对军人和军人家属，貌似是部队开的医院。</p>
老公是军人，她算是军人家属。可蔓蔓不想搞特殊，走到了另一个窗口，对民的，排在一排老人后面。</p>
光是挂个号，都等了大约要二十几分钟。</p>
前面排队的老爷子老奶奶叽叽呱呱的，都在议论什么知名教授今天亲自坐诊，所以很早过来排队挂号了。</p>
轮到蔓蔓时，蔓蔓对挂号处的人问：“今天有教授坐诊吗？”</p>
“有。”</p>
“可以挂那个教授的号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