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去，低价的衬衫，卷着裤腿的蓝色裤子，胡茬没刮，看起来竟有点像自己养父温世轩的装扮。</p>
蔓蔓眨了下眼。</p>
“可能是进城务工的人。”陆夫人按不住心里的忐忑，与女儿小声说。</p>
她丈夫的车撞到人，这事儿可谓是可大可小。纵使不是陆司令自己开车，但现在媒体喜欢捉风捕影，只要把事情稍微加工都能说得天花乱坠。</p>
这点事，君爷更是一清二楚，不敢怠慢。走到伤者躺卧沙发边，弯下腰，仔细先检查了生命体征，见一切平稳，紧接拍打患者的脸部，让患者清醒。</p>
不会儿，马顺和睁开了眼睛，一看，头顶上白晃晃的灯光，围了一些人。一个年轻的男人，靠到他脸前，像是在仔细考究他的脸一样，眼眸若是带了针，能洞穿一切。他心底有种被看穿的可怕，一阵心虚，眼珠子慌张地转了转：“你们是——”</p>
可男人并没有回答他话，而是直起腰对其他人说：“没有受到大的伤害，只是跌了一跤，惊吓比较多。扶他起来喝口水。”</p>
君爷的命令很快得到了执行，司机小李走过来扶起马顺和，陆夫人倒了杯水，让刘秘书给伤者倒过去。</p>
拿起条毛巾，君爷擦着刚给患者做完检查的双手。</p>
等马顺和喝了半杯水，陆司令走到他面前，低下腰亲切和蔼地问：“老乡，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的话出声，这里有医生在。”</p>
看来那个年轻男人是个医生。马顺和惊疑不定的目光，先是又定在了君爷身上，君爷脸上的每个线纹，都若是裹了一层冰。</p>
马顺和觉得什么人只要接触这个男人，都会被冻得够呛，忙把视线收回来。再看到其他人身上，这一圈望过去，中间站的两个女人，当然是多望了几眼。女人里头，一个年纪比较大一个年纪比较轻，俨然是母女。而且，年纪轻的女人，挺着肚子，这——</p>
怔。</p>
和他女儿一样怀着孕，而那张脸，正是女儿给他的那张照片上的人。</p>
淡淡的清秀的眉毛，清减的脸颊，长得一般般，还没有他女儿好看。</p>
就是这个女人，仗着家里背景，欺负他女儿。</p>
若是这样，这里岂不是这个女人的家，站在这里的人，都是这个女人的家人？</p>
惊。</p>
“老乡。老乡。”陆司令连唤两声，看他呆若木鸡，有点怕他是不是撞坏了脑子，问向大儿子，“陆君，你看。”</p>
君爷稍微转过头，视线落到马顺和脸上。</p>
马顺和神情有些呆滞，瞳仁的焦距，穿过了一群人中间，望去的方向是——</p>
眸色倏地一冷，在马顺和看过去好像是自己母亲和妹妹那里的方向落了一眼，再猛地回头。</p>
马顺和却是个机灵的人，已是在发现蔓蔓的存在时，一阵心慌意乱后，第一时间收回了视线。</p>
君爷沉甸甸的目色，压在马顺和完全恢复了平静的脸。</p>
见大儿子也不说话表态，陆司令这个急，又问马顺和：“老乡，你觉得怎样啊？”</p>
马顺和此刻是在回想自己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进到了自己想找的人的地方，不会是被人发现他的目的吧，可看起来又不大像，四周的人，都用一种茫然的目光看着他，这个再三问他话的中年男人，语气更是和蔼。</p>
“我这是——”马顺和壮了壮胆子，向陆司令提出反问。</p>
陆司令见他似乎想不起自己发生了什么事，指着自己的司机徐徐道来：“你呢，可能过马路没有看清楚红绿灯转换，我的司机见红灯转绿灯，刚启动车子，你刚好过了马路被我的车吓到，在我的车前摔倒了。我想着我家里儿子是大医生，就近，于是没有把你送医院，先把你送到我家里来了。幸好，你好像只是自己摔了一跤，没有被车撞到，没有大碍。如果你觉得还是不舒服，我可以把你再送到医院做一下检查。你自己觉得呢？”</p>
马顺和是很仔细地听了，心里想：原来是这么一回事。</p>
在陆司令要把他再送医院去时，他连忙说：“不用了，我觉得挺好的。”</p>
现在当务之急他是要留下来，打听清楚蔓蔓和这里的人是什么关系，以便执行女儿颁布给他的任务。</p>
刚好，他喝的这口水，把他肚子里的解饿感引发了出来。毕竟，他光是想着给女儿办事，中午都没有吃上饭。</p>
他肚子里的空肠计，咕噜噜，很是大声。</p>
众人方是都记起因为他这事耽搁，都没有开晚饭。</p>
陆司令哈哈大笑了两声，意图缓解马顺和的尴尬，拍拍马顺和的肩膀说：“老乡，如果你不介意，在我这里吃吧。不是我自夸，我老婆和女儿的厨艺都是顶呱呱的。”</p>
马顺和的眼睛快速扫过陆夫人和蔓蔓：“你老婆女儿？”</p>
“哦，对，她们是我老婆和我女儿。这是我儿子，那是我女婿。”陆司令顺次，将家里一圈人全向马顺和介绍了。</p>
马顺和顺藤摸瓜，女儿不是说蔓蔓是高官的女儿，那么眼前这个自称是蔓蔓的父亲的男人，是什么人：“先生您贵姓？”</p>
“我，我姓陆。”陆司令温和的，坦率地回答他。</p>
与陆司令交谈了这么多，马顺和能感受到陆司令那种朴实纯真的情感，一点都不像装腔作势做出来的官员，他以为：要么陆司令太能装了，要么是陆司令女儿自己干的坏事，陆司令不知情。</p>
不管怎样，他总得留下来找机会帮女儿办事。所以并没有拒绝陆司令留下他吃饭的好意。</p>
今晚突然多了这么多人在家里吃饭。陆夫人带女儿进了厨房，看是不是再加几个菜，还是怎样。</p>
拉开冰箱看，适合做菜的食材都几乎没有了。却是有一些适合下面的作料和几斤面条，那是防止夜晚家里人要吃夜宵，今早在菜市场买来备下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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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夫人与女儿商量：“不如，让他们先吃饭，不够，我们自己吃面条。”</p>
蒋衍这时走进来，挽着袖口问用不用帮忙。</p>
陆夫人与蔓蔓，抬头看了看兴致勃勃的蒋大少。</p>
蒋大少的厨艺，据知情的人都知道，水平是比蒋梅更烂，进了厨房只会添乱的那种。</p>
母女俩是心有灵犀，一齐摇了下头：“不用了。”</p>
接着，陆夫人想起了还有一只卤鹅，刚好是姚夫人今天让人送来的，是挂在了墙壁上，刚好今晚可以取下来给客人加菜，便对女婿说：“你让陆君进来，帮我宰开那只鹅，切下鹅肉。”</p>
蒋衍一听，把袖子再卷卷，自告奋勇：“妈，切鹅肉这种活，我也行。”</p>
蔓蔓忙把老公推出厨房，瞪眼：“你别添乱子了。”</p>
“我怎么是添乱子呢。大哥都能做的事情，我做不了吗？”蒋大少不知道君爷的厨艺如何，一心想着只要是大男人这个厨艺都是天下一般，差不多。</p>
蔓蔓不是想打击老公，只是想，老公这自信心太强，要是哪天不知情得罪了自己哥那就麻烦了，和老公说明白了：“我告诉你，我哥的厨艺，说白了，都比得上我妈。”</p>
蒋衍被老婆这话一惊。</p>
惊愕，张大口：“你说大哥会做饭？”</p>
“是，做得比我妈都好吃。我们家里不让他做，是为了避免他有借口，说是谁谁做的不好，要以他为榜样。”蔓蔓叹君爷那色香味俱全的高级营养餐，放遍全世界，都比得上顶级厨师的手艺。</p>
君爷的刀功更别提了，平常工作都是拿刀子的，能不好吗。</p>
媳妇说的这么认真，蒋衍不以为媳妇在撒谎，未免着慌起来。他大舅子厨艺这么好，莫非，她老婆家里的男人厨艺都这么好，岂不是衬得他一无是处。</p>
好在媳妇接下来安慰他说：“我爸和欢儿都不会做饭炒菜，都不知道我哥这是学了谁。”</p>
只能说，陆家的遗传基因太奇妙，三个儿女是各种错综的遗传体。一部分遗传母亲，一部分遗传父亲，甚至一部分竟是遗传自祖父。使得三个儿女之间，彼此相似的部分都很奇妙。</p>
接到母亲的命令，君爷进了厨房。</p>
蒋衍和媳妇猫在门口，都有意亲眼目睹下君爷的手艺。蔓蔓是吃过君爷做的菜，君爷实际做饭的样子还没有见过。</p>
君爷有洁癖，怕会弄脏衣服，系了做饭的围裙。</p>
看到大舅子系起围裙有模有样的，蒋衍惊讶地拍拍与自己一块偷窥的媳妇，小声说：“你看你哥的样子，我觉得去你饭馆当大厨师长都没有问题。”</p>
她哥有顺风耳的。蔓蔓忙拿手捂住老公那张嘴。</p>
果然，君爷咳一声，在动刀之前，往门口处扫了一目。</p>
蒋衍眼疾手快，将媳妇护到身后，躲开了大舅子的雷达。但如此一来，他们夫妻两人想继续观看君爷的厨艺表演，是不行了。只能是竖起耳朵，听着厨房里一阵阵刀子跺在刀板上的响声，不大不小，很是愉悦。</p>
而且不到几分钟，刀声落毕，水哗哗声一过后，君爷是走了出来。</p>
蔓蔓被老公拉着走，溜的快，不然，还得被她哥抓个现行的。</p>
目送君爷的背影，浑身整洁利索，完全不像刚进过厨房宰过一只鹅，让人不免心起疑惑。蒋衍和媳妇溜进厨房里，实地观察君爷的战绩。</p>
陆夫人找来的两只大盘子，所有鹅肉切得整整齐齐，分开在两只大盘子里。鹅肉的切面，都是按纹理分割，看起来非常光滑，有肌肉感，引人垂涎三尺。</p>
面对如此优秀的大舅子，蒋衍只能竖起一只大拇指，问老婆：“你哥，还有什么不会的？”</p>
她哥，几乎是个全能完美男。</p>
使得她未来嫂子白露，全军第一美人的白露姐姐，都在君爷面前只有自愧不如的份。</p>
蔓蔓耸耸肩膀：“太完美不好。会衬得嫁给他的女人，很惨的。”</p>
媳妇这话，极大地安慰了他这个老公的虚荣心。</p>
陆夫人看着女儿女婿在旁打情俏骂，欢笑阵阵，眯起眼一块笑了会儿，却也觉得女儿说的没错：儿子太优秀，是给周围人造成的压力太大了。</p>
完美的，几乎无所不能的君爷，才不怕人家在背后指着他说太优秀，他的理念是，自己优秀，才能带动周围人跟着他一块优秀。</p>
要是其他人知道他这想法，八成都得汗滴滴：君爷，不是所有人都想和你一样优秀。</p>
不过，优秀这东西，真是有些传染性的。中国有句古语，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陆家周围算是有个比较典型的体现。和陆家混在一块的人，子子孙孙，一个个都是奋发图强，不会让人看不起。</p>
就蔓蔓观察到的陆家周围的圈子，都是很有名堂的人。压力，远远不止来源于她哥。</p>
按照陆司令的指示，陆夫人把饭菜用碗碟装好，搁在一个大托盘里，端到客厅，让受伤的马顺和先吃。</p>
马顺和，在这时候与陆司令又聊了一阵。</p>
马顺和说：自己是进城来找工作的，漫无目的走到这里，可能是饿坏了肚子，才摔倒在车前。</p>
提到找工作，陆司令想起了自己小区里面好像有在招工，问起刘秘书证实这个事。</p>
刘秘书说：“我看是的，在小区物业那里，有在招小区内的环保工人。主要是上楼给人家收拾垃圾。工作不重，要求不高，只是可能工资低了些。”</p>
“你有身份证吗？”部队大院里招工，定是要比外面一些不三不四的单位正规一些，至少务工者的身份证必须有，陆司令问马顺和。</p>
马顺和解开上衣口袋，搜出身份证，递给陆司令查看：“就这个。”</p>
陆司令看了下他的身份证不是假，知道了他叫做马顺和，笑着说：“那好，马兄弟，明天，我这个同事，带你去这里的物业公司看看，如果双方都觉得合适的话，你可以找到了个落脚处了。”</p>
“谢谢。谢谢。”马顺和连声道谢。</p>
马顺和？</p>
走出厨房来到客厅的君爷，在旁瞅到马顺和那张身份证上的名字，瞳仁缩紧，一时，却是想不起，究竟这名字是在哪里见过的模样。</p>
陆夫人将菜盘子转给刘秘书，刘秘书把饭菜端到马顺和面前。陆司令招呼马顺和：“兄弟，吃吧。”</p>
饿得肚子咕咕叫的马顺和，立马抓起筷子和碗，连菜都没有夹，先扒起白饭，竟是在没有菜的情况下，把一碗白饭先扒干净了。拿着空碗，发现其他人都看着自己，脸上浮现一丝尴尬：“我见这饭挺香的。”</p>
陆司令之前是看他吃饭的样子若有所思的，甚至有些入神，听见他开口，忙让人把电饭煲都端出来，让马顺和吃个够，又对着马顺和说：“兄弟，饭，菜，不够的话，都尽管出声。还有，别光是吃饭，还有菜。”</p>
马顺和马不停蹄地点着头，一边点头，一边是手脚忙乱地添饭，菜倒是没有吃多少，只顾着吃饭，不会儿，一个电饭煲里几个人食量的白米饭，都被他挖了大半。</p>
司机小李走到一边，咕哝了声：他都不问问我们吃了没有。</p>
刘秘书对他们这些年轻人，是无奈地瞪了一眼。</p>
陆司令听到他们这些年轻人的话，倒是很沉重地背着手，走回了书房。</p>
老实说，马顺和只吃白饭的样子，是令他想起当年家里遇难的时候了。什么东西都没有的吃的时候，连一口饭都是香的。</p>
等马顺和吃完饭，陆司令交代刘秘书，今晚先给马顺和在这附近的旅馆找个房间住，钱这边替他出，还有明天去小区物业应聘的事，一定要帮马顺和办妥。刘秘书心知陆司令这是体恤马顺和这样进城务工无依无靠的人，点着头，带了马顺和离开。</p>
陆夫人和女儿走过去，收拾马顺和吃完后留下的碗筷，一瞧，菜剩了大半，反倒是一电饭煲里的白饭，都几乎挖的干干净净了。</p>
蔓蔓心里也有所想，想起了很久以前自己在温家时，家里只吃地里挖出来的番薯，连米饭都没有的吃，那时候媛媛都没有出生。</p>
后来改革开放日子好了，各种进口大米，涌入市场，老百姓那时候说到最贵最好的大米，是泰国米。哪像现在，什么米都有，现在的人提倡健康要吃糙米不吃泰国精米了，搞得糙米反而不便宜。</p>
煮饭来不及，大家都饿了，会饿坏肚子的，时间要快，陆夫人煮起了面条。</p>
当晚，一家人，连同司机小李和回来的刘秘书，都吃起了简单的面条。</p>
陆司令对家里人因自己的事陪自己吃起了面条，深感歉意地说：“改天，爸带你们去吃馆子。”</p>
“爸。”几个孩子齐齐说，埋怨陆司令这个老爸太见外。</p>
“没事。”陆司令表现的挺慷慨的，尤其对女儿女婿说，“我都听说了，你们大哥有一张饭馆优惠卡，吃多少，都只要一分钱。你们爸，掏这一分钱，还是掏得起的。”</p>
陆爸一句话，当场让陆家兄妹两个，齐齐差点摔了碗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