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了口气，老爷子继续道：“其实看似什么都不在乎的你，骨子里比谁都要在乎，是吗？”</p>
苏景默然，在这一刻他想了很多。</p>
要是不在意的话，他又怎么会为了能得到老苏的一句夸奖而拼了命地努力，最后失望离家出走？</p>
要是不在意的话，明明知道有些人终究是生命的过客，她的到来只是为了让他成长，而他却在她离开后，久久不能忘怀，把自己困在原地？</p>
要是不在意的话，为什么他又会对韩伊娜的病逝感到无法释怀？</p>
难道自己就真的对陌生人的言论无动于衷吗？</p>
……</p>
太多太多了，他突然发现，其实自己根本就做不到什么都不在意，所表现出来的那些潇洒，只不过是一种自我催眠，告诉自己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子的，要习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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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说这是洒脱，还不如说这是麻木。</p>
“其实你一直都在自我怀疑！”老爷子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苏景隐藏得最深从来都不敢面对的事实。</p>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苏景双手用力抱头无意识地重复呢喃道，他感到脑子里现在是一团乱麻。</p>
见自己的猜测正确，老爷子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但还是咬咬牙狠下心来，继续说道：“你把小娜病情复发的原因都揽在自己的身上，让大家都以为你对小娜的死亡不能释怀。其实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最大的因素是，你在掩饰你的害怕！”</p>
老爷子的声音猛然提高，“你害怕死亡！”</p>
苏景猛地抬起头，瞪大眼睛喘着粗气，紧紧盯着老爷子。</p>
任谁被人如同剥洋葱一样，把自己极力隐藏的情绪一一揭开来，心里都不会好受。</p>
许久，苏景才缓了过来，淡淡说道：“谁不害怕死亡呢？”</p>
老爷子认真地看着苏景的倔强，好一会儿才笑了下，缓声说道：“你是个极度敏感的人，所以你才装成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你容易多想，也容易钻牛角尖，严格来说，你是害怕死亡的突然到来，而你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命慢慢消逝。我，猜得对吗？”</p>
苏景哑然，他发现老爷子又一次猜对了他的心事。</p>
以前看到过很多关于死亡的新闻和故事，但是因为跟自己无关，所以只是在心里惋惜了一下。但当他亲眼看到师姐睡在病床上叫也叫不醒，那么大的一个人居然能装在小小的盒子里，这个世界再也没有这个人的存在，大抵只能从视频照片和她的歌曲中才可以找到她的确存在过的痕迹，他不得不感到害怕。</p>
他害怕自己突然死去，害怕宁希竹会突然死去，害怕二老，害怕父母……</p>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这种无来由的情绪就会突然冒出来作祟，一遍一遍侵蚀着他的心志。他感觉，自己静不下心来了。</p>
“还记得《论语先进篇》吗？”老爷子突然问道。</p>
苏景不明就里地点点头，他小的时候，老爷子强硬要求他把《论语》、《三字经》、《弟子规》这些国学读物记熟背诵下来，虽然现在记忆有些模糊，但多少还是能记住些许的。</p>
“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曰：‘敢问死。’”老爷子顿了一下，“下一句是什么？”</p>
这句苏景还真记得，盖因这一句太出名了，于是在老爷子话音刚落，他就下意识答了出来：“曰：‘未知生，焉知死？’”</p>
翻译过来就是，还不知道活着的道理，怎么能知道死呢？</p>
老爷子点了点头，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又问道：“毛笔字还有在写吗？”</p>
苏景摇摇头，他现在顶多每天还写写硬笔字，毛笔字还真的好久没动过了。</p>
“从今天开始，你就练一下毛笔字，内容嘛，我觉得这一句就不错。”老爷子的目光落在门口，“今年的春联就由你来写吧。”</p>
苏景诧异，要知道一直以来，家里的春联都是老爷子亲自执笔的，以前苏景想代劳都被老爷子以“你的字还不行”为理由拒绝了，现在怎么会突然让他来写呢？</p>
更别说，他真的好久好久没写过毛笔字了。</p>
但是看到老爷子眉宇间隐隐的忧色，他突然间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