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的训言。</p>
秦微四虽然小小五品太医院提点，却也是朝廷命官。</p>
他尚未革职却啷当入狱，是很不合伦常的。</p>
倘若是其他案子，那些言官定要站出来，参顾延韬一本，说他们家不视法纪不等革职查办，就把朝廷命官送入牢狱。。</p>
可此刻，满朝文武没一个人说话。</p>
皇帝事先替顾延韬想好的托词，都没机会说。</p>
秦微四这次的事，办得太天怒人怨了。</p>
那些言官，他们家里也是常要请大夫吃药的。要是哪个大夫藏了祸心，他们又如何知道？一家子老小，都靠着太医呢。</p>
这件事不严惩，后果很恶劣。</p>
以后谁会放心大夫？</p>
谋杀未成，死罪是定不了的，却也可以关他几十年。</p>
于是，众朝臣纷纷进言，要求重罚秦微四。</p>
没有任何的反对意见，没有任何人替秦微四说情。</p>
秦微四入狱毫无悬念，判了十八年牢狱。</p>
入狱没两个月，他就突然“暴毙”。</p>
他“暴毙”，大家早有预料，没人惊讶，甚至拍手称庆，也没一个人去深究他的死因。这是后话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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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延韬醒来之后，行动仍有些不便。</p>
他出使安南国的事，就化为了泡影，皇上临时用魏阁老取代了顾延韬，送煜王南行。</p>
魏阁老是夏首辅的门生，夏首辅一直力主魏阁老将来继任首辅之位。</p>
这次事情，又是立功的好机会。</p>
眼瞧着煮熟的鸭子飞了，顾延韬在家里生闷气。</p>
顾瑾之上门复诊，就对他道：“大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许南方有大劫，大伯命里该逃过一劫呢？您何不请紫微真人来算一卦？”</p>
顾延韬脸上露出一丝冷嘲。</p>
紫微真人几分本事，他还不知道？</p>
糊弄旁人罢了，顾延韬才不受他的糊弄。</p>
他心情仍是不好，经常发脾气，家里人都躲着他。</p>
到了四月十五，煜王爷南行，魏阁老护送，仪仗开路，鼓乐鸣奏，成国公府都能听到。</p>
顾延韬就狠狠把药碗砸到了地上。</p>
顾瑾之正好在一旁，药汁溅湿了她的裙裾。</p>
她回到家，把这件事和父母说了一遍。</p>
宋盼儿就道：“他还有吃几副药？”</p>
“已经无碍了，不需要再用药。”顾瑾之道。</p>
“那你下次，别往他们府里去。他不顺，砸药碗是他的事。弄脏了你的裙子，我就不依了。”宋盼儿怒道。</p>
顾瑾之笑着说好。</p>
顾延臻原本还打算去探病的。</p>
听说大老爷脾气这样躁，他就不敢去了。</p>
胡泽逾已经选在刑部，做了个正五品的郎中。</p>
他有空的时候，就约顾延臻喝酒。</p>
四月十六喝了酒回来，对宋盼儿和顾瑾之等人说：“秦微四果真是大哥举荐的。当初秦微四给了大哥一千多亩山东的良田，大哥才替他引荐给太子，保举他做了提点。现在，秦微四的事传得大街小巷都知道，坊间都在说，大哥是自作自受呢。”</p>
宋盼儿就哈哈笑。</p>
原本看他生病，还觉得可怜。</p>
而后，他砸碗溅了顾瑾之一身的药，宋盼儿心里就憋火。</p>
听到这话，哪有不高兴的？</p>
“活该！”宋盼儿道。</p>
“不仅仅是坊间呢。”顾延韬道，“胡泽逾还说，六部的人，这些日子见面就说这件事。大家都吓怕了，不敢再请太医院的。京城那些开药铺的赤脚大夫，就忙碌了起来。可能要大力整治太医院呢。”</p>
“这还能不整治？”宋盼儿道，“那些个太医，因为有了朝廷俸禄，衣食无忧，就不思进取，不像民间大夫那般努力上进，越来越不如。医术平常得很。</p>
我听大嫂说，大伯生病之初，也是怕走歧路，请了京城名声最盛的那位龚大夫。龚大夫就说了，大伯不是阴寒证，乃是腹有躁矢。大伯还是老顽固想法，认定了太医，就没信……</p>
这就是例子。民间的大夫，拉出一个都把太医院的人比了下去，不整顿还了得？”</p>
“就是这话。”顾延韬道，然后又压低了声音，“胡泽逾喝得有点多，就跟我说起了肺腑之言。他说，六部的人也在私下里议论，大哥平日行事，歹毒狠辣。那秦微四知道救活他，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报复，还不如索性杀了他。大哥这样招人恨，咱们家以后定要受牵连。”</p>
顾瑾之在一旁，拿着筷子的手紧了紧。</p>
历史上，像大伯这样性格的大臣很多。</p>
等他们得了势，无外乎都是权倾朝野，党同伐异，最后落个奸雄的名声，下场就是抄家灭族。</p>
要是灭族，顾延臻这一家人，也是跑不了的。</p>
宋盼儿听了顾延臻的话，也不知道该接什么，心里却咯噔了一下，有点忧伤。</p>
“咱们等孩子落地，就回延陵府去，免得将来被他们牵连。”宋盼儿道，“他们富贵，咱们也不沾光。将来他们落魄，也牵连不到咱们。”</p>
顾延臻就笑：“糊涂！血脉在那里，等大哥落魄了，那些人落井下石，哪里能饶得了咱们？躲到天边也是不济的。只能盼着大哥好了。”</p>
他们俩口子说着，顾瑾之和弟弟煊哥儿沉默吃饭。</p>
饭后，煊哥儿又要去外院看琇哥儿。</p>
顾瑾之领着他去。</p>
到了四月十七，庐阳王的伤情稳定，顾老爷子和彭乐邑太医也回了京。</p>
把庐阳王送到王府别馆，顾老爷子就回了家，彭乐邑太医回宫复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