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日光流火。</p>
顾瑾之从家里到老宅，一路上出了身汗。</p>
衣裳黏黏的，很不舒服。</p>
大伯母的丫鬟春巧来接顾瑾之。</p>
春巧叫两个粗使的婆子抬了藤椅来。</p>
顾瑾之坐着藤椅，晃晃悠悠到了正院上房。</p>
大伯母的东次间搁了冰，凉气轻轻拂过脸颊，仿佛饥渴之人遇到了琼浆玉液。顾瑾之缓缓舒了口气，笑道：“今日真是热。”</p>
“可不是？”大夫人笑着道，“我坐在这屋子里，也感觉有汗，何况毒日头底下？青砖路都烫，只怕马蹄要烫伤了。你怎么这么热赶来看大伯母？”</p>
顾瑾之笑着坐下来。</p>
丫鬟端了杯冰镇的酸梅汤给她。</p>
顾瑾之摇摇头，笑道：“才从毒日头底下进来，染了一身的热火。这屋子又凉，再喝下这种冰镇的东西，热毒要全部积在心里，该生病了。倒杯温茶就好了。”</p>
大夫人就笑着说她讲究。</p>
丫鬟果然重新沏茶来。</p>
顾瑾之喝了口，润了润嗓子。</p>
“是你娘叫你过来的？”大夫人又问她。</p>
顾瑾之摇摇头，放下了茶盏，未语先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大伯母。昨日四姐去了我那儿。我想着，那么大热天，四姐都能出给我娘请安，这是她的孝顺。有了姐姐表率在先，我也就不敢不孝了，所以来给大伯母请安。”</p>
大夫人就知道顾瑾之来的目的。</p>
顾珊之在大夫人这里碰了壁，就去找顾瑾之。</p>
她知道顾瑾之有宫里行走的玉牌。</p>
那是早年皇帝赏赐她的。</p>
“你四姐去了你那里，说了什么？”大夫人不兜圈子了，直接问顾瑾之，“是不是又说了让你进宫，替她看看娘娘等事？”</p>
顾瑾之点点头，笑道：“大伯母，她是先来过您这里吧？”</p>
大夫人没有否认。</p>
“……四姐说，她这些日子总是做不好的梦，梦里常有娘娘。她很担心娘娘，叫我进宫去替她请安，告诉娘娘，她甚是挂念娘娘。我想着，若是平常，我替她走一趟也无妨的。</p>
只是此前，太子新近建府，太子侍讲尚未定下来。四姐夫又在翰林院读书。此前若是进宫去了，娘娘只当我去替四姐夫说项，还以为是家里的意思。到时候娘娘透露几句给司礼监的公公们，四姐夫定要当选。</p>
可这到底是四姐的意思，还是四姐夫的意思？我有点不太明白。</p>
我就怕帮了忙，反而落不到一句好，就拒绝了四姐，说娘娘在宫里一切都好。四姐不怎么死心，还说今日再来看我。我想着，既然她要来，不如到大伯母跟前，问个明白。”顾瑾之道。</p>
大夫人轻轻握了握顾瑾之的手，感激道：“你这孩子谨饬，幸亏你来告诉我。你记住我的话，这件事你别插手。”</p>
顾瑾之就全明白了。</p>
她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大伯母。假如四姐再来找我，就便说，让她到大伯母跟前说话。”</p>
大夫人点头：“就是这话！瑾姐儿，大伯母也跟你说句敞亮话：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是你四姐把咱们当傻子用。袁家在背后，打着如意算盘，让咱们做个冤大头呢。”</p>
顾瑾之笑了笑，道：“原来袁家没开口，都是四姐的意思？他们这是不想欠我们人情，还要我们主动帮忙啊。四姐夫是不是还记恨我说他可能无法生育之事？”</p>
大夫人无奈叹了口气。</p>
顾瑾之又道：“四姐夫太要强了，四姐又太疼姐夫了。”</p>
她一语中的。</p>
所有的事，都是因为顾珊之太疼袁裕业了。</p>
而袁裕业，又太过于清傲。</p>
“大伯母，既然说明白了，我就放心了。”顾瑾之又笑了笑，“好久没来，我看看大嫂和三嫂去。”</p>
大夫人点点头，让她快去。</p>
“中午在这里用膳，我叫人准备你最爱吃的凉粉豆腐。”大夫人道。</p>
顾瑾之笑笑，道是：“多谢大伯母。”</p>
她由丫鬟陪同撑伞，去了大奶奶林蔓菁的院子。</p>
太热了，顾瑾之到了林蔓菁院子的时候，脸热得通红。</p>
林蔓菁看着就心疼不已：“这么毒辣的日头，七妹怎么来了？快进来坐，快坐。”</p>
然后也叫人拿了冰湃的果子给顾瑾之吃。</p>
顾瑾之推辞，又把在大夫人那里说得话，告诉了林蔓菁一声。</p>
林蔓菁就忙叫人将果子拿下去，换了杯温茶来。</p>
“……你大哥在乡下，都是自己煮饭洗衣？”林蔓菁说了几句话，就把话题转到了顾辰之身上。</p>
春天的时候顾瑾之去乡下住了些日子，替大哥带了些种子给大嫂，让大嫂自己在院子种种。</p>
都是乡下的菜种子。</p>
那次大嫂就拉着顾瑾之，说了一整个上午的话。</p>
她要顾瑾之把大哥的每件事都告诉她。</p>
现在，她又开始问了。</p>
这个问题，她上次就问过了。</p>
她是真的很想念大哥呢。</p>
顾瑾之又认真回答：“是的。乡下人都是自己煮饭洗衣。乡亲们可喜欢大哥了。李婶经常给大哥送菜、还帮他洗衣。大哥不让……”</p>
上次顾瑾之仔细介绍过李婶。</p>
这次，林蔓菁没有问李婶。</p>
她又事无巨细，统统问了一遍。听顾瑾之说，她目光灼灼，带着期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