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烛火明亮的屋室,镂空云纹的妆镜台,随便摆满精美的钿头银篦和价值连城的璎珞首饰。床榻,紫色纱帘半掩,朦朦胧胧隐约可见一道身影。
这件屋室极尽奢华,即便是帝王寝宫,也没有这般风流之度。地板是名贵檀香木铺设而成,散发着幽淡的香气。沥粉的墙壁上到处挂满年代远古的仕女图,若有古画大家在此,必定会震惊至极,这些画作竟都是绝迹之品,随意一件都可作为皇家至宝,可谓无价之宝。
玉砌香炉内,袅袅青烟盘绕,鹅梨帐中香之气缭绕整座屋室,果香和梨香相融,甜香馥郁,经久不散,韵味悠长。此香极其名贵,有养颜益气,安心凝神之效。至于制香古法,则已失传。
显然,这是一间香气流连的女子闺阁。
瑰流似乎是做了一场噩梦,猛然睁开眼,冷汗直流。
警惕环顾四周,透过淡紫色的轻纱帷幔,看见屋室的柔和灯火,他这才稍稍定神,揭开帷幔,下了床榻。
还不及细细打量四周,一道略显冰冷的声音便在他身后响起,“醒了?”
瑰流微微皱眉,转过身,看见了那语气不善之人的模样。
是一名男子,身着墨色袍服,长发如瀑般披散身后,五官如刀凿斧刻,棱角分明。相貌算不上多么好看,但却极有韵味,冰冷如霜。
他的冰冷目光始终都在瑰流身上,但瑰流对他仿佛视而不见,又仿佛若有所思般,与他擦肩而过,缓缓走到窗边,远眺窗外之景。
雾气缭绕,隐约可见潋滟水色,应是水势浩荡的夭江。
瑰流随意瞥了一眼妆镜台上的名贵钗凤簪子和流苏碎玉的步摇耳坠,终于与墨色袍服的男人冰冷相视。
轰!
瑰流一把捏住墨袍男子的脖子,用力一推,将他狠狠撞在墙上,低头微笑道:“坦诚一些,总归是好事。”
武人之气悄然弥漫整座屋室,蕴含一股窒息的压迫。
男子不吭声,嘴角已经渗出鲜血。
“这是你逼我的。”
瑰流眼神阴翳,猛施力道,竟是要做那杀人之姿。
天下许多人都不知道,这个声色犬马的浪荡太子,从出生之日起便遭遇过刺杀,此后各种诡谲难防的连环刺杀几乎不曾间断。他本该是一名腹中死胎,却吸食王朝百年气数而逆天改命。死而复生的代价,便是王朝百年本该延续百年的福祚会提前衰败,届时天下将大乱,战火将重燃,生灵将涂炭。
而有阴阳家大修士倾尽修为推演过,乱世之景,最迟五十年后就会到来。
所以这位太子殿下始终被天底下的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有无数人想要杀了他,使气数归落,拯救大厦于将倾。
刀尖舔血长大的瑰流,生性多疑,戒备心极强。对他而言,天底下唯一没有性命之忧的地方,只有娘亲坐镇的皇宫。
他仍然没有松手,那只极其用力的手逐渐有青筋浮现。男子喘不过气,呼吸逐渐微弱,如女子般清澈的眸子渐渐无神。
在墨袍男子的晕厥的极点,瑰流才松开手。
瑰流笑眯眯道:“梦蝶化形,出自《野志杂谈》,寻常人哪怕是中三品的宗师不一定能看得出来,可你运气很不巧,碰到我这么个吃光古籍的小老头。”
这番话有着极大的自嘲意味,年纪轻轻,却苍苍白发。
墨袍男子身上忽有绚丽流光逐渐消散,如幻蝶飞舞。
片刻后,流光彻底消散,只见竟是一名女子,一身紫色衣裙,青丝如瀑般垂落身后。她肤如凝脂,仿佛吹弹可破,身姿曼妙,玲珑有致。
女子被掐的差点喘不过气,瘫跪在地,深垂着脑袋,双手捂住通红一片的脖颈,呼吸急促,样子颇为狼狈。
瑰流在她面前轻轻踱步,微笑道:“从一开始,我便觉得诧异。这房间里又是璎珞又是簪子,分明是女子闺阁,又怎会住着一个男人?方才我猛然惊醒时并未留意,随后才发觉,你竟在我身上绑了捆绳。可惜你只是一个弱女子,气力太小,捆术不精,又相当不走运,遇见我这么个习武之人。”
瑰流在她面前轻轻蹲下,悠哉悠哉道:“在我体内种下几粒火运芥子,看似庇护我的五脏六腑,其实随时都能要了我的命吧?这种玄妙手法,无论是世俗江湖还是仙家修士,应该都极其难见吧?”
“我树敌虽多,可不记得有你这么个仇人。”
“所以,”瑰流蹲下身子,声音陡然冰冷,“你到底是谁?”
瑰流用力捏住女子的下颚,迫使她抬头与自己对视,缓缓撕开一张做工精致的易容面皮。
下一刻,瑰流短暂失神。
眼前这个女子,容颜狐媚至极,尤其是一双妩媚到极致的桃花眸子,水润灵动,万种风情,可谓世间独一。
瑰流一生阅览美人无数,可眼前女子之绝色,便只有瑰清能与之平分秋色,再无他人能够出其左右。
而趁着他楞住,女子用力拍掉瑰流的手,娇躯不自觉往后挪了挪,那双极其好看的桃花眸子早已是泪水汪汪,看向瑰流的眼神又是委屈又是愤怒。
瑰流微笑道:“如果我没记错,这美人评的前十位,皇后娘娘都会亲写评语,且一般来说,所用笔墨越多,则越是名动天下的美人。”
“唯独那名不见经传的天下第一美人,评语甚少,只有寥寥四字。可这四个字,牵扯太多,分量极大,尤其对于朝廷庙堂来讲,简直就是惊人之语。”
瑰流眯起眼睛,死死盯住眼前女子,轻声道:“祸国殃民。”
女子不断往后挪身,直至贴紧了墙壁,瞪大清澈诱人的桃花眸子,红唇紧咬,拼命摇头。可他仍在不断迫近。
瑰流再次掐住女子的白皙脖颈,这一次并未立即用力。
“的头牌,了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