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响成了第一个明白了罗富贵意图的人，毫不犹豫继续往西走，不时回头看距离，考虑最佳射程，考虑最佳角度，考虑掩体，避开树木，慎重选位，很快开始抬手指出一个个位置。</p>
罗富贵可不是半瓶水，跟着胡义混到现在，不只成了专业的机枪手，战术素养虽然不如马良，也不是一般人能比；他心里明白，一旦开打鬼子先头小队不可能全体正面，至少会派出一个分队抄侧翼，北面地貌不适合包抄并有二排在，估计鬼子是往南绕，早晚撞上左翼一排，无论一排是胡老大指挥还是马良指挥，那一个分队鬼子都好不了，侧翼不在他担心之列。</p>
所以三排正面面对的鬼子兵力应该是两个分队，二十来个步兵，两个轻机枪组，一两个掷弹筒；这其中，罗富贵最怕的是能把他轰成狗的掷弹筒，所以这熊要提前帮鬼子布置阵地，让鬼子掷弹筒出现在希望出现的位置，战斗开打后不用找也不用猜，用心何其险恶。</p>
可是战场宽度不小，李响一口气指出了十几个可能位置，有些位置是茂密灌木后，这倒不难处理，手下有吴石头这个工兵锹不离手的工程机器，外加几头蒜帮忙，砍！砍它个七零八落藏不得人。</p>
剩下几个位置都是坑，这不好办了，现填可来不及，没想到这么无解的问题也没能难倒罗大英雄，他当场把王宝库推进个可做掷弹筒位的浅坑里：“脱裤子，给我拉！”</p>
“啊？”</p>
“啊个屁！拉屎也得我教你吗？我说其他的，有屎没屎都给我去找坑蹲，注意不要拉成堆，要拉成线，最好是拉成一大片！除了李响要留下的那个。”然后这熊边解他自己的裤腰带边叫上他的跟屁虫：“小啊，走，跟班长我合伙拉那个大坑去！”</p>
转眼间，九连三排全体蹲坑开大了，只剩下李响站在他最满意的位置旁，犹豫着，不想在这位置布手榴弹，因为这位置有可能被其他鬼子先到达，而后再让给掷弹筒，布置诡雷并不保险。于是，李响以这位置为起点，一步一步默数着往回走，仔细丈量距离，事先有了目标定位，他有大概率打出一击命中！</p>
一众二百五拉得好不惬意，唯独王宝库同志拉得心态很复杂，痛苦地便秘着，努力喘息着，他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一泡。</p>
……</p>
朝阳终于吃力地跳出东山，霞色转明天转蓝，阳光亮了东墙。</p>
杏花村西边，一挺捷克式轻机枪架在矮墙头，罗富贵坐在墙根下被阳光晒得眯起眼。机枪右侧墙下半躺着一只耳，懒洋洋搂着几个机枪弹夹；机枪左侧墙下坐着盘腿徐小，精力过剩地仰着头，看天上的云在变化。</p>
机枪位向右十余米，小红缨踩着破烂杂物堆探头在墙角上方，举着她的曹长镜持续向西观察，吴石头坐在她身下的垃圾堆旁美滋滋啃着干馍；观察位向右十余米，李响半跪在个大磨盘后探着头，一遍又一遍地模拟瞄准西面那个‘钓鱼’位置，废物临时成为李响的助手，不耐烦地陪李响做模拟射击动作。</p>
掷弹筒位向右十余米，唐大狗和王小三窝在墙角，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低声挖苦着对方解闷。四个点位靠后些距离，王宝库凑到何根生身旁，他不知道自己该在哪，于是无奈地问何根生：“机枪为啥不放中间放左头？”</p>
何根生腼腆一笑：“机枪招眼，一打起来，子弹炮弹都往机枪附近招呼，放中间容易有人陪葬，所以放在一头，打一阵再转移到另外一头，左边右边来回换位，两头都是机枪位。丫头那是观察位，大狗那是掩护位。别看三排人没几个，章法一个不缺。反过来，其实鬼子也一样。”</p>
举着望远镜小红缨的嗓子突然一亮：“马良回来了！看来鬼子到了！”</p>
“个姥姥，成不成来一波看吧！”罗富贵不得不站起来，一屁股灰也不拍，直接扯开破锣嚷：“抄家伙！见鬼子就打！用不着管他多远，让他们慢慢往这挪，不慌不忙地过来他才有心思找好窝。”</p>
不久，几个疲惫身影狼狈跑进了西村口，带头正是满眼血丝的马良，一身军装汗了个透，污渍斑斑快和泥了，空水壶随着他的步伐偶尔出声响，喘着粗气回答小红缨的问题：“最多三里！先头搜索小队！两个中队在后头，估计有三刻路差。”</p>
话毕从吴石头腰后拽出吴石头的水壶，仰起汗津津的脖子猛灌水，喝得一个惨。</p>
那头罗富贵喊：“知道先头那小队带了几个小炮么？”</p>
放下水壶的马良喘口大气，恢复了些许气色：“一个。连长呢？哎？你打正面？”</p>
“向南出村，你的一排归胡老大了。”罗富贵没心情回答第二个问题。</p>
到此时马良才注意到一个不太熟悉的面孔，半躬上身揉着他自己痛苦的大腿顺口招呼：“你是三连的王……”</p>
“王宝库。”王宝库的表情很呆，他还在讶异，这马良的侦查任务能做到这份上？这是跟鬼子靠多近？连小炮几个都记？</p>
马良朝他还以疲惫微笑，然后向即将倒地的几个属下摆手：“别歇这！走了！”经过罗富贵时又顺嘴：“顶不住你可得派人送通知！不许卖我！”</p>
“你能你来！当我愿意啊？”</p>
马良向南远去，最后一声笑仍然传了回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