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双腿不能说齐根而断,似是被什么东西啃咬到这个地步一般,伤口边缘参差不齐,仅剩的一点腿骨也裸露在外,破碎不堪。
胸腹之处早已被沙石磨烂,腹部更是划开一道手掌般长度的口子,若是再磨上一段路,怕是连肠子都要磨出来。
双手的指甲早已不见,那第一节指骨磨损到仅剩半截,双手手腕处各有一道乌紫的伤口,此时显得异常肿胀满是污血。
儒生看了大骂奸人畜生,如此伤势定然是被人所害,那手腕处的伤口赫然是被人挑了手筋。
论起伤势之重,那这手筋也罢,双腿更是没有任何余地。
全身上下除去后背没一块好地方。
但如此的伤势,也从未听到木匠喊叫过一字一声,意志坚定到令人心惊。
儒生也是名副其实的博学,靠着城里各户人家东拼西凑出的药草,硬是将木匠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保住了那双饱受摧残的手。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木匠决定落户在此的时候,他主动寻到了铁匠婶子家。
亲手将这把刻刀递给了铁匠婶子,希望她能替他保管好这把刻刀,话语里满是对这把刻刀的重视。
“若是不教,我心意难平。”
“若是教了,只怕明玉会走了我的老路。”
木匠神情哀怮,再次从铁匠婶子手上拿过刀来轻轻地摩挲。
“各人自有各人的苦难,你和儒生二人拾了明玉回来,授业于他,这便是命。”
“哪怕是我院中的花花草草也挺过了风吹雨打,个个亭亭玉立,何况是他这般颇具慧根的孩子。”
木匠闻言愣了愣,目光如潭水般死沉,嘴里轻声重复着这就是命四字,但不过转眼间又大笑起来,看得铁匠婶子一阵无言,直骂他痴儿。
木匠像是迷途之人寻到了方向,立即告别了铁匠婶子,咬着那把刻刀两手扶轮直接往家里飞赶。
远方的小院里。
仲才早已泡完了药浴,在屋门口焦急地来回踱步,时不时抬头看向先生。
先生仍旧端坐在门槛上,一把折扇摇的飞快,两眼紧紧地盯着院外的明玉。
这太阳像是和那瘸子木匠约好了似的,炎热之势随着时间流逝不减反增。
明玉小小的身子,就随着这毒辣的日光打着摆子,左摇右晃随时要倒下来。
豆大的汗珠顺着小脸儿滚落,双眼所见的事物早已模糊重影,衣衫也完全湿透,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咯吱咯吱...”
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声响,仲才惊喜地抬眼望去,木匠正努力的摇着扶轮而来。
坐在门槛上的儒生啪的一声收起了折扇,起身骂道:“死瘸子!回来得这般迟,不要明玉的命了不成?!”
“师傅...”
明玉也在此时突然倒在地上,吓得仲才越过儒生夺门而出,急忙将明玉抱回屋里。
儒生气得急红了双眼,回身朝着即将到达的木匠大骂:“明玉若是有个好歹,我便将你那一屋子烂木头全都拿去柴房烧火煎药!”
“如此不知轻重!滚回你自己破院里刻你那劳什子烂木!”
“明日都别再来我院里!”
“砰!”
木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儒生愤恨地关上了院门,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天空也随着众人的心情阴郁了下来,飘起了微微细雨。
落在木匠的身上,也落到了他的心里。
“明玉,莫要怪我,若此事能打消你出城之心也好。”
“城外没有为你遮风挡雨之人,只会比这痛苦百倍。”
“这世间苦楚杀人于无形,为师愿你自私懦弱,怨恨于我,不再踏进我院门半步。”
木匠喃喃说罢,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