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的头一家，是个吹糖人的老爷子，胡子花白脸色蜡红，摊子前头支了一盏昏黄的油灯。</p>
佝偻的打更人敲着竹梆子和铜锣，喊过戌时。</p>
街上早已半天不见一人，老爷子的稻草架上、还支了好几串，想必是难卖出去了，见路过的仨人直吆喝。</p>
“小兄弟，给姑娘来串糖人啊？”</p>
元无忧眉毛都立起来了，没瞧见姐在前头吗？</p>
小石头则拿拐头在地上戳了几下，另一只手凭空摸索，眼神呆滞的“阿巴阿巴”……</p>
老爷子登时就面露愁苦，“哎呀这小兄弟……这眼睛！这嗓子这也…老朽真该死啊。”</p>
而后这老爷子越想越心里难受，抬手从稻草棒子上摘下一串橙黄的糖人、递给了元无忧，</p>
“姑娘，给孩子吃吧，算老朽赔罪了。”</p>
关于三个动作，让卖糖的老爷子内疚一辈子、还送串糖这件事。</p>
元无忧有心想解释，又不知怎么解释。</p>
她连忙摆手赔笑，“这多不好啊大爷，我家这情况吧……是有点复杂……”</p>
而后回头看了看身后俩人。</p>
“石头啊…你嘴里有溃疡，小麦吃不吃糖呀？”</p>
小麦一抬大眼，“倘若姐姐想吃，我才吃。”</p>
这妹妹太乖巧了，仿佛姐姐是她人间的全部，从前她跟风摆穗也确实是这样。</p>
给元无忧感动坏了，“买！姐跟小麦一起吃。”</p>
小石头：“……”</p>
收到少年凉凉的目光后，元无忧还是买了三串糖，塞到他手里，才跟小麦各自咬了起来。</p>
小麦虽穷养了三年，也没忘世家闺秀的仪态，此刻轻抬小袖挡住唇齿动作，在石头瞧不见、元无忧瞧得清晰的一面，小麦樱唇薄嫩，刚试探性的伸出粉舌，那边衣姐姐已经一口咬掉了猪头，嘎巴嘎巴嚼起来。</p>
十分豪迈，但不粗俗，大口嚼也是双唇紧闭，还冲妹妹眉眼带笑，肆意乖张又不失礼。</p>
引得小麦抿唇笑起来，两只桃花眼卧蚕弯弯。</p>
因小麦在遮掩，只能瞧见这大姑娘挤眉弄眼。</p>
见此吃相，小石头傻眼的看着元无忧，莫名的感到头疼，遂默默把手里的那串也递给她。</p>
她却突然被糖硌了牙，连忙推手拒绝。</p>
元无忧吃了一半糖，发现前面有个馄饨摊，离没宵禁的城门挺近，便带弟妹二人、坐到一张小桌子前吃馄饨，还特意提醒小石头那碗别放葱花，影响他口疮愈合。</p>
卖馄饨的女摊主年约三四十，模样和声音都是江南水乡女子的温柔，嗓音软哝犹带建康腔。</p>
元无忧不禁好奇，她这纤弱妇人怎敢独自深夜撑摊？看来忧岁城女城主管辖的治安不错啊。</p>
原来这女摊主是守城士兵的妻子，今日丈夫值夜，平素轮休时，便会在馄饨摊前帮把手。</p>
夫妇俩虽不富足，但也能糊口。妇人在与仨人说话时，身边围着个小儿子。四五岁的崽子大眼睛小脸儿，瞧着仨人，元无忧刚犹豫要不要给孩子买一个，身侧就伸出一只细长的胳膊。</p>
小石头垂手举着糖，也不说话，把那娃娃吓得不敢动弹。</p>
元无忧也笑道，“别怕，我们不是恶鬼，我们脸长得丑是因生病了，他嘴里有伤吃不了糖。”</p>
小孩子盯着这一行三人，俩人都满脸狰狞，他虽心里害怕，但看在糖人的诱引力上，还是大胆的接过，扭头便跑自己娘身边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