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药女官,最次也是从六品吧?”那人笑着道。
“嗯,是的。”柏灵点头,“我虽然在承乾宫做事,但卷籍应该是挂在了内官局的下面。”
柏灵等着老人的下文,但老人已经在一处大铁门前停了下来。
他取出腰间的一个铁环,上面满满当当地挂着十来把钥匙。柏灵上前接过了老人手里的烛盏,他眯着眼睛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对的那一把。
铁门豁然洞开,老人又拿过烛盏走在了前面,“……天启二十年之后的卷宗,都在这里面了。”
天启是建熙帝父亲的年号。
铁栅过后,中间的过道幽暗而狭窄。
过道的两侧是庞大的隔间,也同样用铁栅栏区隔着,每一间里面都摆满了四五人高的书架。
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淡淡的香樟气味——大概是为了防止蠹虫蛀食书册。
柏灵从进了这里之后,便忍不住前后左右四处张望,明明是在地下,明明不见光口,可这里却时不时能感到一阵风的对流。
“这里就是内官局卷宗的所在了。”老人忽然又停下来,略略抬高手里的烛盏,“小司药的卷宗,应该也在里面。”
柏灵向着黑黢黢的陈列间看了一眼,离得近的地方还能看见一些里头的轮廓,每一层书架都盖着一层灰蓝色的布,布面上积着一层薄薄的灰。
柏灵猜测,这些书架上堆放的卷宗里,大部分人应该是已经故去了。
这让她忽然升起几分感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像一个转动的小齿轮,紧紧地贴合着自己的位置,无声地支起了这个庞大的帝国皇宫。
史书上的王侯将相名垂千古,这里则陈列着沉默的大多数。
“好多人啊。”柏灵轻声叹了一句。
“多吗?不多的。”老人轻声道,“能进内官司卷籍库的,都是像你这样有品级的宫人。咱们这宫里,上到权势熏天的司礼监,下到人人苦不堪言的浣衣局,足有五千多人哪。但有品级的宫人在建熙四十年清点时,一共也只有六百四十余个在职。”
柏灵微微睁大了眼,“……只有六百多个吗?”
“是的啊,剩下的都是任劳任怨的牛马……偶尔有人能凭借天生的本事和运气鲤鱼一跃,别的呢……一生也只能固守在这宫廷某一见方的天地里。”
说着,他又笑眯眯地看了柏灵一眼,“这么看,姑娘是不是好运气呢?”
老人领着柏灵继续往前走,一面走一面道,“像你们这样的女官、侍女,二十五岁后就有机会出宫去过自己的日子,别的宫人要等到五十岁……虽然这样的盼头也是盼头,不过很少有人能活到那个年岁就是了。”
柏灵见他对宫中婢吏如数家珍,心中忽然好奇起这人的身份来。
这人长了胡子,可见并不是宦官,他似乎长年累月地呆在这卷籍司地底的库房中,对这里熟悉得很。
“老丈今年贵庚呢,”柏灵轻声道,“……应该已经过了五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