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有点儿生气,”柏奕喉咙动了动,勉强说了一句,“……但我不是在气你。”
自己有什么资格生气呢——连阿离在外带人闯出了大祸的事情,都是这一刻柏灵和自己说的时候才知道的。
他知道这里头水深,知道这里头暗潮汹涌,他是为了阿离好,不想把他卷进来。
但阿离恐怕根本无法理解这种固守背后的好意,所以这少年想都没想就冲了进来……可把时间浪掷在和这些污秽之人的勾心斗角里,甚至把命都搭在里头,有什么意义?
阿离不懂他,他也不懂阿离。也许未来有一天他们俩都会明白过来,但那个时候再谈这些也没有意义了。
复行数十步,柏灵忽然仰起头,“小满出事的那天晚上,十四和我说了一些话,我一直都忘不掉。”
“……嗯。”
柏灵移开了目光,看向脚下焦黑的石路,轻声道,“‘想的越多,刀剑就越钝。刀剑一钝,原本能做的事情也做不了,能保下的人也保不住,更不要说自保’。”
柏奕听得有几分愣神,而后目光亦暗淡下来,两人沉默地往前走,
两人一路沿着寺庙的后山往西走,一些断壁残垣还在冒着零星的火星。西客舍的大门虽然被封,但侧门已经被烧穿了,寺中的僧人只是简单地用草绳在门廊上围了几道,以示“生人勿近”。大部分负责看守这里的僧人都守在正门一侧,后院和侧门都无人看管。
两人穿过侧门的围栏,进入到西客舍的侧廊之中,这一带显然还没有怎么被人处理过。一整个西客舍都在大火中化作了灰烬,只剩数不清的黑色梁骨散落在白岩构筑的地基上。
视野的尽头,柏奕看见两处盖着白布的担架,不远处传来竭尽全力抑制的哽咽——在担架的脚边,有小沙弥正俯身趴在白布上拭泪。
“这儿有人。”柏奕回头,低声对柏灵说道。
……
东林寺外,虚云大师带着几位与他年纪不相上下的僧人一起出现在了寺门之外。
这里已经围满了武僧,人人手中持握着棍棒,严阵以待。
可石阶之下,也只有李逢雨一个人站在那里,他两手负背,似乎丝毫未将武僧放在眼中,只是仰头望着寺门的方向。
此时看见虚云出现,李逢雨脸上露出笑意来。
一旁一直在等虚云来处置这等顽劣少年的驼背僧人哼了一声,刚想上前对虚云痛陈这人刚才的恣意无理,李逢雨却已经先声夺人,喊了一声“大师!”
他表情很是期待地招了招手,无视寺门外众多对他怒目以吓的僧众,亲昵地走上前去与虚云大师说话,仿佛虚云是他一位熟悉的长辈似的。
众人这才意识到,这位安定伯家的少爵爷,是个属狗脸的,翻起脸来比翻书还快!
远处,世子最后一个爬上了东林寺的高墙——墙头上,踩着他肩膀上去的曾久岩和张敬贞稳坐墙头,两人一人拉着他一只手臂,也将他用力拖拽了上来。
三人骑墙远眺,看着远处的李逢雨一个人伶牙俐齿,不知在对那些僧人说什么,竟是真的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了他一个人的身上。
“太强了。”几人异口同声、摇头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