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灵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如果真的有人在幕后操盘,将她今晚引到了这里,那么这个人到底是在打着怎样的算盘呢?
对方把林婕妤的身世向自己揭开一道扑朔迷离的豁口,是期待着她寻着腥味继续撕咬下去,好借刀杀人除掉这个女人,还是指望她心生唏嘘,对这个女人手下留情?
亦或者什么也不求,只是让自己看一看这尘世间世事的荒谬?
柏灵不知道储秀宫里的那个女人有没有意识到,但就在一夕之间,东林寺的那场大火已经将她从刀俎变为了鱼肉——人们可以容忍一个出身卑贱的女子偶然得势,却绝不会容忍一个背景不明的潜在势力栖身宫闱。
柏灵忽然很好奇,建熙帝现在对林婕妤的态度会如何呢?
当他发现这个女人看似生动的脸也只不过是一张别致的面具,他还会一如既往地爱她宠她,纵容到底吗?
……
两人从神武门入了宫,将马还给了值守的侍卫。
柏灵一面走,一面伸手抻了抻胳膊,她抬头看着月亮,忽然意识到明天又是初八,已经到了又要去慈宁宫见太后的日子。
她抬头叮嘱十四,明早不必特意在承乾宫露面,只需等她处理好手边的事情出门就可以了。
韦十四应声点头。
“十四是多大的时候进宫的?”柏灵忽然问道。
“卷籍上写的是五岁。”韦十四轻声道。
“当时是建熙几年?”
“二十七年。”他回答的时候依旧目视前方,声音里没有什么起伏。
“那十四今年是……”柏灵算了算,“二十三吗?”
“也许吧,我也不是很清楚我自己真正的生辰,五岁的年纪是当时的太监估的。”韦十四看向柏灵,“问这个干嘛?”
“就是想算一下你在这儿待了多久。”柏灵轻声答道,“之后再觉得度日如年的时候,可以想想你在这儿过了十八年……多少是个安慰。”
韦十四轻声笑了一下,良久才道,“……可我并不度日如年啊。”
柏灵有些意外,“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感觉吗?”
韦十四轻声道,“宫里规矩是多,但在这里还是比在外面要好。”
说罢,像是为了表示强调,他又补充了一句,“好很多。”
柏灵望着韦十四的脸——他这话说得很真诚,没有半点矫揉。
事实上这实在是韦十四的肺腑之言,太后和师傅韦英是他人生最初的两道光,是他们教会自己,怎么在这世间像一个人一样活着。
从山野中人人视为异类的白童,到这宫中人人又敬又怕的暗卫,他不知道该说上天对自己究竟是过于残忍还是青眼有加,但他至少明白一件事——像今日这样,在规则之下保持着些许自由的生活,已经是少数人才有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