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父亲柏世钧,柏灵一日比一日感到陌生,却又一日比一日地熟悉起来。
许多发生在父亲身上的怪事,她过去想不明白,现在终于稍稍能够理解。
那些不计回报的付出、不计代价的坚持,也许是一种模仿,一种报恩,又或者是一种继承。
柏灵现在还记得,柏农安说,当年他和柏世钧一起离开钱桑、分道扬镳的时候,柏真老爷子正陷入一场重病,眼看时日无多。他和柏世钧一度坚持要留下来照看,但老爷子非常坚决地要求他们按照原定的计划离开钱桑,去找寻自己想要留下安居的地方。
“到远方去——到远方去,去……好好生活。”柏真这样叮咛他们。
想到这里,柏灵在床上翻了个身。
这些年里,柏真的济慈堂里到底教出过多少学生?
柏灵不知道。
这些从济慈堂走出来的孩子们,就像蒲公英一样被吹散在这片土地的各个角落,默默无闻地做着他们各自擅长的事情。
柏灵觉得自己的眼眶热了起来。
她和柏奕并不是唯一落在这一处时空的人。
有前人已经来过,看过,并在这里过完了他的一生。
尽管在今天以前,柏灵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甚至从来不知道钱桑有一座济慈堂。
但柏灵知道,面对这样一个旧日的文明,那个人一定也经历过相似的疑惑和挣扎,但最终他走出了一条自己的路,在这个世界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每每想到这里,柏灵便觉得心中涌起了莫大的勇气,让她在黑暗中握紧了拳头。
“柏奕,睡了吗?”柏灵轻声问道。
“没呢,”柏奕的声音传来,“我还在想下午的事。”
“……我现在是真的想去钱桑看看了。”她轻声道。
“我明白,”柏奕答道,“我也想。”
黑暗里,两人同时轻轻地叹了口气。
外头就在这时响起了叩门声。
一开始,柏灵和柏奕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直到一阵脚步从柏农安的主卧踢踢踏踏地走到客厅,外头传来柏农安的声音,“这么晚了,谁啊?”
“宫里的。”外面的声音淡淡答道。
“谁?”
“我找柏司药,柏灵。”那个声音道,“老丈开门吧。”
柏灵已经披着衣服走到了门口,她表情凝重地望着那扇门。
柏农安一块一块地拆下门板,拆了两块之后,韩冲带着风雪,踏进了这间农家院舍。
“韩大人,”柏灵已经听出了他的声音,“你来这里干什么?”
“明公命我来送一样东西。”韩冲低声答道,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本书,递向了柏灵。
柏灵没有去接,她望着韩冲,“是什么?”
“一本棋谱。”韩冲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