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西州风雪(1 / 2)

 大唐贞观十七年腊月的一天傍晚,西州交河郡,暴风雪。

柳中县县城西北四十里,谷口边一个小村子,几十户人家。狂风卷着雪片,似铺天盖地的白鸟一般降落。

傍晚时分,一批因重罪先被流放岭南、又因太宗皇帝旨意,被转而发配到西州的六十名刑徒刚刚抵达这座小村,旋即被安顿在散布于村中各处的空闲房屋中。十七岁的少年侯骏和他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庶母——柳氏,俱是这批刑徒中的一员。

村子最把边的低矮茅屋里,一灯如豆,照着一位面目俊朗的少年,他就是侯骏,借着昏暗的灯光,可以看到棱角分明的唇边微微长出的汗毛,他坐在那里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屋外虽然风雪交加,打在纸窗上扑簌簌地响,隐约可以听到茅屋顶上不堪积雪重负偶尔传来的咯吱、咯吱声音,他不为所动,连眼皮都不抬。

“鬼天气!恨不得让人死了才好。”他嘀咕了一句。

屋中另一个面目娇好的年轻妇人就是柳氏,正端了两碗稀粥从外屋走进来,闻言不禁双手微微抖了一下,从碗中洒出的稀粥淋在她那身有些掉色,但用料讲究的棉裙上边,手也被烫着了。

侯骏抬头看了一下她,这一个月来千里奔波,岭南的朝露、玉门关外的风沙、西州的风雪,都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丝毫的痕迹。

她的脸还是那么的白晰细腻,美得有些精致。若说有变化,也只是她身上那套做工精美的丝质棉裙稍稍有些褪色,不过棉裙下所裹着的婀娜腰肢,在长途跋涉后看上去更健康了。

房顶上,黑漆漆地挂满了一串串的陈旧蛛网,随着窗纸的鼓动轻轻地漂浮着,很压抑。他刚才那句说的是这间破房子。村正给他俩分配了这样两间靠村边的低劣茅屋。他禁不住轻叹了一口气。

妇人的手在她自己的棉裙上擦了一下,也在他对面方桌前坐了下来。一人一碗稀粥,这就是他们今晚上的全部伙食。

“凑合着吃点吧,就只有这两碗”,她一开口,看了看侯骏——这个以前她从来没有正眼瞧过的少年,现在却像个老爷似地端坐在那里,享受她的侍候,一股无名的怒气突然涌上来,以前何曾会这样?

傍晚他们刚刚在村子里安顿下来,村正给他们送来了晚饭的粮食,只抓出两把陈年的糙米就走了。

而她这个从来都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人,从村正走了以后就一直忙到现在:生火的木柴是从院外的雪底下扒出来的,水里带着冰茬儿,淘洗米的时候她那双保养良好的嫩手如同被扒掉了一层皮,在忙碌中她一直希望侯骏会走过来帮自己一把。

在这种困顿不堪的时候,以前那些事情算得了什么。

侯骏看到她右手的无名指、小手指被刚才洒出来的粥烫红了,现在仍故作无事般地捧起面前的劣质粗瓷碗,无声地啜饮起来,局促中又保留了几分雍容。

柳氏哪里受过这样的罪呢?从长安到岭南,从岭南到西州——大唐帝国的西北蛮荒之地,她这位曾经的一品贵妇、他年轻貌美的庶母,缺少的也只是那些被籍没去的珠光宝气,其他的竟然一样都不缺少。

“这房子……怕是顶不住这样的风雪”她小心翼翼地说。

话音没落,只听咔嚓一声,侯骏知道,是屋外东山墙边那株唯一的枯树不堪风雪摧残,应该紧擦着山墙倒下来了,他们听到了枯枝断裂和积雪坠落的声音,通向屋外的那扇门连同门框似乎抖了几下。屋外不远处有人略带兴奋地喊了声,“嘿,树都倒了!”

真不知道倒了一棵树怎么会让有的人这么高兴,屋外那些人和他们是一样的,是帝国发配来充实西州的刑徒,到达这里以后,他们的囚犯身份就一笔勾消了,可以做为平民生活。

条件是不准离开这个地方,而且要从事国家安排的事务,不经允许,永远不能丢下工作私自离开,从这一点看他们比平民还是不如的。

不过,做个有固定工作的正常人,而不再是囚犯,想想是不是太让人有幸福感了?事实就是这样。他们这一批人就是到这里来做事的——给帝国喂马。

晚上,从柳中县冒雪赶过来一位副牧监,不过侯骏并没有看到牧监的尊容,这是一种专门管理牧场的帝国官员,视牧场的规模,牧监的品级也有区分,但都高不过从五品。牧监已经给他们这批囚犯交待过:离此村约八里的山谷内有一座牧场,从明天开始,会给他们分派组别,轮值的人都要到马场去做工。

大唐帝国有许多马场,那是帝国征服四方的基础。大唐帝国的重铠骑兵来去迅捷,战斗力强悍,一直是多少外族人的噩梦。

柳氏抬眼飞快地瞟了一下他,狂风摧折了大树,没有在他脸上产生任何表情,于是稍稍安下心来。

从今以后,在这个人地两生的地方,眼前这个被自己一直以来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的家伙,竟然是自己仅有的依靠了。她想起了自己十岁的儿子——侯无双,眼圈儿一红,轻叹了一口气。

猛见对面盘膝而坐的侯骏目光一闪,挂着一阵疾风向她掷出一物,柳氏险些惊叫出声,下意识地双手护头。风声过后,虽然头脸处未觉疼痛,但是感觉一阵毫无来由的委屈袭上心头,眼泪早已经无声地一涌而出。

侯骏手中的一双竹筷只剩下了一只。桌上的油灯摇曳了好一阵子才稳定下来。他注意到柳氏面前的那碗粥喝去了一小半,她没用筷子,这说明她把相对稠一些的粥给了自己。

“这不会是她的做派啊,会这么好心”,真是新鲜,比起她以前强加给自己的耻辱以及由此而至的父亲的冷陌、长安城陈国公府深宅大院中那些奴仆们面似恭敬而实际上无时不透露着的不屑,又算得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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