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接报后,当着朝臣的面调侃道,“王兄可真是个性情中人。”
但马王殿下就是不上朝,五六天的时间里每日与王妃们腻在一起,喝酒,说话,天气好时让王妃们扶着出郊野游,说于腰病有好处。
尚书令百政所出,日理万机,那些六部尚书们倒是勤勉,该办的都办了,受权限所限不该办的,太子殿下都接过去亲自打理,要让王兄“好好休养”。
马王兄不上朝,病没好。
太子不在乎,远无劲敌、内无马王掣肘,处置些政务、尤其是人事上的安排还应付得来。
中书侍郎柳奭、兵部侍郎王仁佑,谁没有自己赏识的人?
李治不会粗心大意,暗中派人盯住马王府的动向,马王府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小把戏,一件也别想瞒过他。
但马王爷就是扭了腰,听说躺在床上翻翻身都咬牙咧嘴,全城正骨的、治跌打的大夫都请遍了——在这些人中居然还夹杂着安胎的医生——
太子听说,除了六王妃李婉清、九王妃丽蓝以外,八王妃,他的王嫂苏殷也有了身孕,太子暗哼道,“你这是动不了吗?”
初六已酉日,万年县令姚丛利,举荐忠武折冲府果毅都尉,柳爽,出任千牛备身。
忠武折冲府是下府,驻防于陈州,果毅都尉是从六品下阶,而千牛备身是正六品下阶,柳爽升了两级,到大内禁卫任职。
但人们看到的可不止是两个品阶的事,柳爽是中书侍郎柳奭的儿子、太子妃王氏的表兄,听说还有些武力。
而从这件事来看,东宫不满足于小打小闹,已经将目光转向了禁卫防务。
千牛备身的职名,起源于御用“千牛刀”,此名寓意刀具锐利,可斩千牛而不钝,千牛备身是皇帝的近卫,执“千牛刀”宿卫侍从。
朝会日,千牛备身必先于皇帝升殿,侍列于御座左右。
皇帝若有口旨,通事舍人按例往阶下传递旨意时,如果阶下人听不清楚,那么千牛备身将再度高声传告。
可见,这个职位也就是皇帝的高级近卫,行止森严,条条框框数不清,一般的下折冲府果毅都尉都懒得来受拘束,但柳爽来了,从陈州飞调入京。
长孙润恰巧这几日在长安,听说了这件事之后,便跑去见他的父亲,“大人,你是时候去永宁坊提醒一下马王殿下了!”
赵国公说,“你不妨自己去提醒一下啊。”
长孙润道,“大人为何不去?你动一动步子,便是一百个人动了步子。”
长孙无忌道,“你懂什么?做老子的都不说一句话,为父做舅舅的,能轻易动么?你摇摆一下没关系,可我是长孙府的树根子!”
上一次去翠微宫算白去了,皇帝陛下专心擦拭他的黄莲珠,长孙无忌唾沫都喷干了,对方都无动于衷。
长孙润真跑到永宁坊去,看到马王爷正由七王妃揉腰,呲牙咧嘴的样子。长孙润说,“柳侍郎的儿子柳爽入京做千牛备身了。”
马王扑棱一下坐起来,腰也不疼了,问他道,“谁举荐的?”
长孙润就看出马王的腰疼病纯粹是装的,“万年县令姚丛利。”
马王听了,重又咧着嘴趴下,示意丽容再揉,“许敬宗可真卖力气,千牛刀也确实挺吓人,但我想它也硬不过我的乌刀吧?”
“可你又不能把乌刀拿到金殿上去!”
缠莺剑,上次在大理寺狱中曾让几个下药人有来无回,至今都有人以为,鹞国公是情急之下夺了对方的刀。
但马王连缠莺剑都不想带,因为这是严重的违制行为,“但陛下就同意从那么远的地方调柳爽进来?他本事很大么?”
长孙润说,“陛下还在翠宫啊哥,连面都不露一露。”
马王又扑棱一下坐起来道,“腰病好了,明日上朝!”
第二天,五月初九,壬子日。
马王爷到朝时,正好有新罗国贺龟兹大捷的国书送抵长安。
新罗女王金善德在国书中,一点都不吝啬对唐师的赞美之辞,“龙师横扫龟兹叛逆,非仅西域震服,马天王方执帅印,人未出长安,新罗国西、北方边寇一夜散尽,下国小王,均有所倚,蹈舞贺捷……”
马王多日不朝,也让李治意识到,最近这些日子自己的动作是有些大了,今日看到马王忽然毫无征兆地冒上来,李治的心里也有些发虚。
正好借着新罗国贺捷的引子,李治赞道,“王兄你看,高丽、百济就是如此不堪,惧怕王兄的威名竟然怕到这种地步!”
长孙无忌听了,不置一辞,他的这位小外甥在底下捞干货,只把些甜汤甜水给他王兄送过去。
不过他也知道,马王今日上朝,原因一定不是因为腰疼病好了。
这可与金善德的赞誉之辞不一样,人家那是马王侧妃,又倚靠得上马王,连称呼也变成了“马天王”,朝中人这样称呼就有不妥,但人家又是蕃国的女王,你能怎么的?
马王爷不接太子的话,而是有些担心地说道,“她可真行,难道不知自己已有身孕?还敢舞之、蹈之,若损了胎气,本王一定饶不了她!”
众人的耳朵不由自主地一动,还有这种事!上次金善德到长安才几天的功夫!就让马王给洒了种。
太子很有兴趣、同样也很吃惊地问道,“王兄,这可是件喜事,寡人十王嫂有喜,那么新罗未来也就有了王储,不知王兄要如何庆祝呢?”
马王回道,“常言道,育儿须及早、小树修枝,不然大了的话再管,就有些费神了!”
这是皇帝太极宫赐宴时,太子妃对柳玉如说过的话。
此时李治故作不知,接话问道,“不知王兄有什么安排?”
马王扛着脸、微微撇了嘴说,“马王府中最不缺的便是儿子,只是这一个离父亲就有些远了,恐怕将来也不能时时教导他。”
有人心说,这才哪到哪?你怎么知道就一定是儿子。
因而,马王殿下有些犯愁地说,他准备给金善德挑选些启蒙的书籍,由递送国书的新罗使者带回去,
“只是本王老粗一个,哪里选的好呢!谁不知太子饱读诗书,对严格育子方面也有独到之处?那个陈王,本王一眼便看出是个极为懂事的孩子!”
长孙无忌心里说道,这是又将甜汤给李治捧回去了。
李治听得很顺溜,也无须客套,正好扯些亲情之事作作遮掩。
于是说,“陈王还顽劣得很,但寡人为未来的贤侄选些适读之物,说起来正是应该,让寡人这就想想,选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