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院说,“这是许县令说的,还说是大明宫……殷妃娘娘关照。”当时,方丈也是这么问的许敬宗,许敬宗想都没想,也是对和尚这么讲的。
估计是方丈问得急,许敬宗又舞迷了一次,他认为大明宫里的殷妃也做过太子妃,与长乐坊里的故太子妃岂不同病相怜?
再说他就是这么随口提上一句,便不会显着自己没事找事了,谁还敢跑到大明宫去对质?
但郑观音不这么想,认为是殷妃没安好心,反正她眼下也就是个洗衣妇,又不是当着本人,就这么骂出来。和尚们落荒而逃。
骂跑了和尚,郑观音也后怕,觉着有点过了。
和尚们当然不会打诳语,殷妃既然打了这样的不良主意,这就是不想让她安生啊,而她再当着和尚们骂殷妃,万一传到大明宫去,殷妃动动小手指,她这间能见到阳光的小院子也就没有了。
郑观音思来想去,不愧做过太子妃,她想到今日正是皇帝告享太庙的日子,那么等仪式一完,皇帝岂不就沿着皇城根的永兴大街回大明宫去?
她可不是去告殷妃的状,而去拦路谢恩。
……
太庙正门朝东,万年县令许敬宗正好够品阶出席今日的告享,但他不知道,昨天与方丈随口一句话,便将一直老老实实的郑观音惊动了。
太常卿呼道,“有司谨具(各就各位),请行事!”协律郎手中的旗子一挥,有人敲响了柷(音住)。
这是一种木制乐器、形状像方形的斗,也是一个信号。只要柷声一响,太庙东阶下,舞伎们便随乐起舞,每一曲终了为一成,共要舞九成。语出“箫韶九成,凤凰来仪。”
这么久的功夫,皇帝及所有人都不能坐,只能站着。
只见协律郎手中的旗子再一挥,耳中听着戛敔(夹与)一响,这是乐曲结束时击打的止乐乐器,殿外乐声停止,两队舞伎也退下了。
太常聊、奉礼郎再次引导着皇帝和众官拜第二次。
吴王李恪也随着众王下拜。
入京后,李恪没进太极宫去见母亲,他知道自己这个尴尬的身份正该是低调行事。
人们私底下传言,吴王曾有机会成为贞观皇帝的嫡子,这些风言风语最易给他招来灭顶之灾,而他又不能站出来更正。
李恪出生于武德二年,属兔,排在承乾和李泰之后,承乾是正月出生,李泰是十一月,而李恪是腊月。
而在武德元年之前的义宁二年,他母亲杨妃的秦王妃正室身份,已经原物奉还给了长孙氏。
仰仗着长孙王妃恢复嫡妻身份后的大度——长孙王妃可能也觉着,这么来回的一倒磨,有点对不住大隋的公主了,于是偶尔放松了一下对父亲的看管——于是他出生了。
民间都说,属兔的男子命都不好,看看承乾,没能保住太子之位,李泰没有争得这个位置,再看看自己,连个职事都没有。
母亲杨妃在给李恪的信中曾说过,她已在陪着金徽皇帝的一次饮酒时,与陛下提到过他,看起来陛下对他的印象不错。
上一次在祭扫献陵时,李恪曾见过一次时为鹞国公的高峻,但那时他还没有过分留意这个年轻人。
这回他认真地观察了一下皇帝,人似猛虎马似骄龙,那种饱尝了边州摔打和朝堂磨炼之后、所呈现出来的自信与干练的气质,绝非他们这些时而优渥、时而患得患失的人可比。
吴王李恪不由得也是猛发了一阵感概:看来,自己的未来好与坏,还真得仰仗这位兄弟了。
此时,谒者已经指引着皇帝来到一只盛满了清水的罍前,侍中樊伯山等在这里,此时樊侍中跪下舀水入盆,站起来取盘,托着水盘呈予皇帝洗手。
有侍者托着篚,里面放着擦手的丝巾,黄门侍郎跪地取巾,递给皇帝擦手。然后又取瓒给皇帝,这是一种像勺子的玉器。
樊伯山再次舀了清水,用盘子托给皇帝,让他洗瓒、擦干。
侍中樊伯山今日动作不少,此时皇帝手中的瓒已经递回给樊伯山,有侍者推着一罍酒过来,樊伯山用瓒在酒里面来回地搅动,舀起酒来再倒回去,使酒香四溢,此为“酌郁”。
酌郁之后,樊伯山以瓒取酒淋于地面,此为“奠”。
皇帝此时已降于台阶之下,持镇珪拜第三次,群官再拜。
纪王李慎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金徽皇帝,自己能不能一步跳出纪州那个地方全看他一句话了,也不知母亲韦太妃背后使的力气乍样。
看看身边他的这些叔王们,个个都是占据着大片藩国的人物,还是就他这个纪王显着有点寒酸了。
金徽皇帝上位后,一直没有对这些藩王们有什么举动,那么接下来借着诸王进京的机会,自己的转机是不是也该到了?
此时祝史们已经捧着盛放着供品之豆,等候在太庙东门之外,木盘上盛着毛、血、肝、膋(辽,肠上的脂肪)等祭品,依次进了正门,将供品祭放在正厅神位正前方的供台上。
斋郎们挚着炉子、木炭、艾蒿、粟米、黍米等五谷随后进来,将炉子和木炭置于神座左边,艾蒿和五谷置于其下。
太祝们上前,从豆中取了肝、膋,加入炉中烹煮。
钟磬之乐再起,歌伎献舞一成。
太常卿前奏,“请各就燎位。”
院中,斋郎们以木案抬着献享的大牲、黍饭、酒,庄严地行至柴坛,将这些东西放在柴坛之上。
亲王们列队上前,依次将他们带来的纸钱、象征性的供物也都放到柴坛上,每一名太祝也都有礼币相随。
奉礼郎呼道,“可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