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还有崔夫人九岁的儿子郭待聘,和盈隆宫里的一个侍女,车外随行的是薛丁山村的四位骑马的青壮村民。
双方在路上停步,罗得刀骑在马上朝车中问候,“郭夫人何往?”
崔夫人打起车帘儿,罗得刀近距离看到了崔夫人、郭待聘,时光荏苒,人如昨夕,罗得刀恍然如同置身在十年前的西州牧场村……只听崔夫人道:
“儿呀,快去见过你罗叔叔,他既是我们黔州的刺史,但也是你父亲、你姐夫在西州时候的老朋友了!”
郭待聘从车中俯身要下,罗得刀连忙摇着手制止,“郭公子莫动,我们说话要紧!不知郭夫人何往?”
崔颖道,“赵国公到了黔州,但人却是在澎水县,我们母子也不必拘泥盈隆宫的什么规矩,这是代他们去看望一下赵国公。”
双方同路,于是又缓缓启程,边行边聊。
罗得刀问,“不知对死在虎爪下的那个差役,盈隆宫里是什么区处?”
郭夫人说道,“大王此时也不在宫中,玉如她们主张,要多替死去差役的家人着想。金莲在这件事上也很大方,说无论赔补多少,全凭官府从中周全裁定,在钱财上她绝无二话。”
盈隆宫是这样的态度,罗得刀料想此事处置起来会容易得多了。盈隆宫谢二夫人只要抖出一点点来,对于普通人家来说便是一辈子吃用不尽。
但崔颖又笑着说,“不过这件意外对于静心庵来说,亦是属于无妄之祸,我们孤儿寡母,另有年少的两个尼姑,于天晚之时关门闭户、放虎护院可没什么错处。罗大人你想想看,有贼人深夜越墙盗物、被人家的看家狗咬了又能怪谁呢?”
罗得刀觉着底气十足,回道,“那是自然的!盈隆宫能有这样的处置已是难能可贵了!”
只听郭夫人又委婉道,“也不要话里话外的总提到盈隆宫——出事地点是我们静心庵,离盈隆宫隔着三道山门——还远着呢。”
说话时,郭待聘坐在车内只是安静地听着,并不插话,但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看车外的罗得刀,再看看他母亲,他觉着母亲方才的话已有两个地方不太合适了。
薛丁山村跟来的四个人不算外人,其实那就是盈隆宫的护卫营,母亲当着他们说什么自然都行,但罗刺史身边还有黔州刺史府的护卫呢,她将澎水县的差役说成了贼,此时又直截了当地不许罗刺史多提盈隆宫,而罗刺史听了不但没有窘态,居然还连连点头。
路上,罗得刀又将赵国公抵达后,澎水县发生的几件事大致同崔夫人讲了讲,郭待聘一一记在心里。
此时的节气,澎水村乡田麦成熟,有老者正在路旁的水沟里捕蟹,路边的柳树迎着风摇摆,还有早开的石榴半放半含,雀子们在其间穿来掠去的飞舞。这个孩子心想,如果没有罗刺史说的这些事情,澎水县便完美了。
澎水县衙的门子看到这些人,马上飞报里面,不一会儿。县令陶洪、许县丞和丁县尉一齐出来迎接。
罗得刀看到缀在三人身后的刘方桂,鼻子里哼了一声,却冲陶洪道,“陶洪,罗某叫你去黔州刺史府一趟,你敢不去,罗某只好到你这里来了!”
陶洪施礼道,“刺史大人息怒,非是下官大胆抗命,实在是忙得紧,还未抽出空来呢!”
“你忙什么?”
“呃……呃……下官正在审问信宁县江边被射杀的猎户一案。”
“可有定论?”罗得刀问。
陶洪看看刘方桂,回道,“罗大人你来得正巧,涉案犯长孙润正要招认。下官方才还同刘司马商量从速具结此案,并将此案卷宗上呈黔州刺史府……不过罗大人……这位夫人是……”
陶洪看到随罗得刀来的一架马车里下来三个人,一位夫人身边跟着个清瘦少年,旁边随着个十四五岁的侍女。
罗得刀道,“本官为诸位引见一下,这位便是原安西大都护府郭孝恪——郭大人的夫人,这位是郭大人的三公子待聘。”
众人不由自主地“哦!”了一声,又不由自主地纷纷冲崔颖拱手见礼,每个人都听说郭孝恪的夫人居于盈隆宫,但一直没见过真人面目,此时乍一见,每个人都吃了一惊,许县丞又不住打量她身边的郭待聘,想从他的面容上揣摩已故安西大都护的模样。
陶洪忙不迭地说道,“下官竟然是头一次见到郭夫人和郭公子,因而怠慢了!真是失礼、失礼!不知郭夫人和郭公子到鄙县来有何指教?”
崔颖道,“我们听说赵国公到了澎水县,因而才随罗刺史来的。赵国公与孝恪两人曾经同朝为臣,如今虽说孝恪不在了,但还有待聘在,于情理说,有必要带他来见一见。”
刘方桂问,“郭夫人特意从盈隆宫赶过来,只为了要见一见这个人?”
崔颖问罗得刀,“这位是?”
罗得刀说,“这是黔州刘司马。”
崔颖冲刘方桂万福道,“失礼。”
刘方桂略略还礼,仍看着崔颖,意思是你还未回答我呢。
崔夫人只好道,“刘大人有所不知,孝恪在时,最不喜欢以势取人,赵国公今日虽说失势,但我们不能不来。”
刘方桂提醒道,“天下人都知道长孙家因谋反获罪,郭夫人此刻说长孙家和郭家的交情实是有些不妥!郭都护人已不在了,自不会有人猜测,但夫人你该为待聘公子考虑。”
崔夫人笑道,“刘司马多虑了,我带待聘来,便是要传他父辈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