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当真如你所说,这北辰之神的后裔血脉,享受着先代祖先战下来的封荫功勋荣耀仙涯,却不知承其使命,反倒将一切责任抛给一个毫不相干之人……”
说到这里,百里安心头郁结堵闷,不由想起来雪塔万刃之上,一跃而下的女子,她孤绝凛然的身姿于骤雪罡风里化成枯骨冷灰,绯色轻尘,与至亲之人永世横亘生死参商。
承其两代之悲苦命运,不论是舍弃亲缘六线之情乃至性命灵魂的雪拂。
还是自封尘心,终年与黑暗大恐惧相伴而随的方歌渔。
她们二人从始至终,都将肩上的使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为此可以舍弃自己手中所拥有的一切。
可如今好似一记当头棒喝,清清楚楚地告诉着百里安,这样的使命,本不属于她们。
只因有那生于云端上、天生具备伟岸神力的仙贵世家,在本属于自己的战场上,逃避了属于自己的战斗。
百里安缓缓将手掌半覆于面容间,指缝间流露出来的冰冷目光蕴藏着极深的愤怒。
他低低地笑了两声,神情逐渐阴郁下来:
“所以说,真祖邪神这麻烦虽大,却也不是绝对的束手无策,只要能够找到北辰伏元后裔……”
“主上。”取隐将头首埋得更低了些,“人间三千典藏,都无那伏元后裔的相关记载。
如此说明,仙尊祝斩不仅将这群仙裔藏得极深,于他而言,这伏元后裔更是他不能触犯的逆鳞。
主上此举,无异于……与天为敌啊。”
百里安将覆在脸上的手掌放下,平静的目光里没有任何波澜动容,只淡淡说道:
“既是逆鳞,那仙尊大人可要好好将自己的逆鳞藏好了。
若是能够让人轻易猜出这逆鳞之所在,可就怪不得旁人来替他拔鳞抽筋松松骨了。”
听这淡然却又认真的语调,取隐漆黑如渊的眼眸绽放出一瞬的华然色彩,却又很快被他冷静压下去,只是唇边多出了一丝飞扬的笑意。
“看来主上已经猜出这北辰仙裔们,位于何方了。”
百里安道:“仙阶越高者,后裔子嗣越发艰难,伏元乃是父帝七子之一,仙元淳厚,得而有幸诞下后裔。
仙尊祝斩竭力护以周全,这么多年月过去,北辰一脉怕早已是仙元血脉昌隆,形成一个规模不小的族氏。
藏一个北辰后裔于仙尊而言不难,可若是想毫无痕迹地藏整整一族,必然得是方外之境。”
“而六界方外之境,唯有昆仑净墟,那是君皇娘娘所执宰之域界,比不能藏其他氏族神脉。
如此想来,真正能够藏下那群北辰后裔的……”
百里安目光流转,看向这片天与地,淡淡说道:“唯有九门之一了。”
取隐道:“九门乃是天地之根基,万物之初始,并不属于任何仙魔执掌。
九门拥有着自主意识,自我择主,即便是父帝,也不能强行执掌九门之力。
仙尊祝斩命令禁止六界之中,不可染指九门之力,如今却为一己之私,暗中开启九门之力,只为延续北辰血脉不灭,倒也着实无趣。”
百里安起身凌立,向众人深深一礼,表示谢意后,并未在青铜门内继续久留。
神念精神力回笼于现实肉身之中,六道神符也随之回归识海。
也不知在此闭关修炼多少时日,百里安身上衣袍间已经覆落了一层不浅的尘灰。
他起身抖去一身尘霜,心头沉寂的尸珠也随即震动鲜活运转。
通过与蓐收氏取隐的一番交谈下来,百里安已经确认了那北辰仙裔藏于白银门中。
世间有九门,皆为大凶险之境,唯有白银门,与众不同。
白银门境之中灵力充盈,可供万物生灵繁衍生息的桃源中兴之地,长生之门。
即便是金仙丰虚,也为之梦寐以求,欲借此门之力,延续寿元,以达长生。
若要藏下那北辰仙裔一族,门内并不具备任何凶险的白银门,自是最为合适。
百里安并非圣者,也从来没有以‘牺牲一人而救一人’而愧疚的想法。
他只知晓,那是方歌渔。
真祖邪神该回到它该去的地方。
他也不会去考量他接下来的行为会为那群活在安逸世界里的北辰后裔带来怎样的麻烦。
好了,这场拍卖会。
他也是……期待起来了啊。
举世翘首以盼的金仙拍卖会悄然而至。
十方城每年拍卖大会,都会在望归楼举行。
望归楼乃是一座露天楼台,抬首可见天宇静阔,雨后河畔,天潢贵胄的拍卖高台却是无视天地重量法则,无根虚浮于天空基石之上。
望归楼内的每一间席位,都悬立着一面人身大的铜面镜。
据说拍卖会开始之际,每场拍卖的物品都会在镜面之中浮现出来。
而竞拍叫价,这是以指为笔,在镜面上绘写出自己报出的价格,即可参加竞拍。
倒是不同于人家其他国度势力的竞拍方式,很是新颖。
虽说根据取隐的分析,九十九既然承诺帮他救出小白龙,不会失约。
可这拍卖会如期而至,百里安始终未见她将小白龙救出归还,近日以来,也未见其踪迹,也不知在背后又再盘算着怎般阴谋。
山岚渐起的清晨古城,望归楼已早早对外开放,拍卖的基台已然凌空而起,悬立于一个可以俯瞰整座城池的高度。
此刻距离拍卖会开启尚有些时间。
百里安本不想赶早去凑热闹,毕竟做为此番拍卖会的压轴品,小白龙必是最后一个登场拍售。
去早了,对百里安的意义并不大。
只是这近日以来,百里羽始终逗留于十方城中不走。
虽在海神祭那日被嬴姬母子二人那场演技气得昏聩失智。
可到底放不下这么多年来一直念念不忘的心中那个人,仍不死心,日日来到嬴姬所居之所来寻她,
偏生剑主大人又是个别扭的性子,尽管有着强烈的挽回之心,却始终对于嬴姬豢养面首这件事耿耿于怀,拉不下脸面。
每次来寻,又是僵僵板板地立在门院外候着,一言不发。
嬴姬看他这样端着架子的骄傲嘴脸看了足足数百年了,早就看腻歪了。
也就没有往昔那般要继续惯着他的心思。
百里安一出关,她便挽着儿子的手,亲密无间地拽着他赶早上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