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的宾客来回喝过了三巡,嘉月也在觥筹交错间稀里糊涂喝了几盅,现只觉得脸颊发烫,一张俏脸染的红晕晕的,旁坐的淑然也不知去哪了,嘉月离了席去寻她。
秋夜中凉风习习,迎面寒意,倒散去了大半酒气。穿过两道垂花门,沿着白石小路缓步向前走去,走过庭院鱼池边的假山石群时,忽然听见一声低低的哭泣声,嘉月吓了一大跳,猝然停下脚步。
“表哥……”一女子娇娇嫩嫩的声音传来。
嘉月当即缓了口气,抚抚自己饱受惊吓的小心肝,阿弥陀佛,还好不是见了鬼神。
今晚云雾稀少,月光明亮,嘉月凝眸一望,一座宣石假山前立着两道身影,只见那女子将头靠在男子的肩膀上,瘦弱的身子微微颤抖,正嘤嘤的哭泣着。
这……这是在私会?!
嘉月心头一紧,觉得自己这样行止不大合宜,立刻就想转身走人,但又怕惊动那两人,硬是生生站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谁知快过了一盏茶功夫,两人也还没离开的意思,嘉月只觉手脚隐隐发麻,只好暗暗叫苦。
那隐带哭腔的声音又低低传来,“表哥,你我自幼相识,你知道……我心里是只有你的!”
女子殷殷切切的哭诉声引得嘉月忍不住又望了一眼,那湖面水光晃着阑珊灯光,映着那俊眉修脸,那脸……赫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嘉月心头大震,猛然退了一步,又立即稳住。
她心头一跳一跳的,脑子混乱一片,但却一刻也呆不下去了,艰难的挪动麻了的腿慢慢向后退着,尽量的放轻了步子,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声音,背后一片冷汗,僵硬缓慢的转身退了出去。
假山石后,那男子一双深不可测的狭长凤眼倏然转了过来。
嘉月一路穿花拂柳快步回了丽景轩,淑然不在房中,想是宴饮还未结束,嘉月却是没有心思再去了。吩咐小丫鬟端了茶水来细细漱了口,采苓端着脸盆帕子,把帕子投湿,帮她洗脸净手,又涂上面脂手膏。
洗漱过后,嘉月恹恹的靠在大引枕上,旁边的乌木花几上一只瓷瓶里斜插着几枝桂花,她瞧着愣愣出神。
外头一直热闹到了深夜,淑然被丫鬟搀着回了丽景轩。嘉月让采苓帮着几个丫鬟扶淑然去隔间净了身,洗净了一身酒气,过不一会儿,淑然穿着一身雪荷色的绫锻中衣回来了,一道靠在大引枕上。
丫鬟把两层天青色棉细纱帐子放下,轻轻退了出去。
两人靠在一块,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话着。
“还记得吗?我们以前也常常这样躺在床上说话呢。你呀,真是个不安分的,小时候练习女工,总要拉着我去放风筝。”
“还有次,我们偷跑去池塘采莲蓬,就为了挑了莲子来熬银耳汤……呵呵,那次可把丫鬟婆子急坏了,还惊动了母亲。”
“还顺道折了莲藕,要做桂花糯米藕。”嘉月补足道。
淑然低笑几声,“还有呀,每回母亲做了霜糖山楂你我都要抢着吃。”
“抢得吃才香嘛!”
两人不由得都乐了,又打又笑闹成一团,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
借着窗纸透入的月光,嘉月望着床顶的青纱帐幕,眼睛像被扎伤了一样微微疼痛了起来,“姐姐,幼时救我的那个少年我今儿见着了……他、他似乎还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妹。”
淑然讶然,忙问道怎么回事,嘉月将今日之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你……”淑然只说了这一个字,便说不出话来,她借着月光瞥了眼嘉月,后者正盯着某处怔怔出神,神色让人极是心疼。她心里微微叹息,声音愈发轻柔,“做女子的,其实许多事都没法选,且于女子而言,名声清誉无一不重……我知你最念旧重情,然而救命之恩终究比不过媒妁之言呀。”
嘉月眼眶微热,过了半响才缓缓道:“姐姐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