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席话说得夹枪带棒,仍谁听了都要气恼了,反观云氏却作不闻,只柔柔淡淡一笑,慢慢抬头去拿茶碗,不说话。
嘉月看在眼里,又看向苏氏,“听说咱们府里以前是苏姨娘管家,果然是个伶俐通透的。单看这一本账,我便知道了。”
“王妃这话是怎么说的,我是个蠢笨粗陋的,只不过略识得两个字,王爷才让我经管一下内务。”苏氏貌似客气但隐含讥讽地继续道:“王爷早便差人吩咐了,待王妃进门,便将对牌账册管家之权交还给王妃。妾身早已准备妥当了,只待王妃进门,立刻交付的。”
“王爷也是不忍姐姐操劳,好教你清闲清闲。”云氏在旁笑道。
苏氏听了这话,心里大不自在,冷哼了一声,并不搭话。这时,外头有个丫鬟进了来,是苏氏的贴身侍婢玉烟。
“奴婢玉烟,参见王妃,这是姨娘特命我送来的账册、对牌并库房钥匙。”
嘉月不觉一滞,着意打量玉烟,略一笑。采苓看在眼里,上前一步,恭敬朗声道:“恕我多句嘴,王妃在这儿呢,你一个奴婢,怎好随意开口言语?”
玉烟一窒,“奴婢知错。”低垂的眼神充满忿忿。
“你犯了两错。”采苓沉声道:“第一,你没等通禀就贸贸然闯进主屋,是何用意?第二,身为奴才在主子面前随意开口言语,是何规矩?”
苏氏的眼神微微闪动,只听采苓继续道:“按照条规,要罚三十下板子,撵到庄子上,或卖或配人。”
闻言,苏氏觉出不好,楚楚可怜地用帕子揉了揉眼眶,抢先说道:“王妃身份贵重,贤德大度,定不会是个计较的。”
玉烟一瞧情形,也连忙跪在地上装老实,话还没骂眼圈儿先红,又是磕头又是哭饶:“奴婢不是有意的,请王妃开恩,奴婢再也不敢了。”
如此做派,连一向稳重的采苓也着实恼怒,一口气顶在胸口,哪有奴婢一听主子责骂几句就哭哭啼啼装没事的道理。
嘉月冷眼瞧着,心下微哂,来使下马威的人原来在这。这主子奴才一场戏做下来,她若真责罚下去,便是一顶不贤惠不宽厚的帽子扣下来,让人想反驳也不成。嗬,有其主必有其仆,这主仆二人果真刁钻难缠。
想到这里,嘉月神色愈发淡淡,只缓缓一笑:“无心之失在所难免,只是若让外人听去了,岂不是让京中笑话辰王府没了规矩?这样罢,为免下人疏于管教再生出事端,让她回去抄录两卷《女四书》,知晓知晓规矩,识得些轻重,让管事妈妈调(教好了再派上来,日后说话办事才能既安稳又妥当。”
顿了顿,又回头看向苏氏道:“苏姨娘大家教养,想必底下人读书识字也是不差的。”玉烟完全怔住了,跪在当地。
苏氏按捺气愤,只得忍气应了。只是听嘉月话中句句意有所指,不免多想:所谓抄录女四书,是指自己不懂规矩,招惹事端,德行有亏?一时目光灼灼,恨恨地绞紧了手中的帕子。
旁座,云氏神色渐深,低下头去。苏氏主仆这番折腾下,一没打,二没骂,也无从求情,更说不出个不好来。她此时也不敢轻忽了,只从新王妃这不含一丝烟火的玲珑手段上来看,就可知深浅。
茶过三巡,嘉月道了声乏,苏氏带着满肚子委屈出了门,斜着眼打量云氏,心念一转,故意道:“是个厉害的,这才入府几日,听话听音儿,就仗着自己是当家主母,故意说这番话给我们听,来打压作践我们了?”
云氏慢条斯理道:“说到底,她是王府正妻,我们是该捧茶伺候立规矩的屋里人,我们听着也就罢了,姐姐又何必动这么大肝火呢。”说罢,领着丫鬟柳絮迤迤然离去了。
待出了垂花门,柳絮细瞧左右无人,压低了声音试探问:“姨娘,苏姨娘说得是真的麽?可是王妃借机闹了一回,给你们没脸了?”
云氏嘴角噙着清淡的笑意,讽然道:“容家清流名声,家风严谨,教出来的女儿教养必然不会差,不会做那种没脸子的事情。不过是苏氏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又想把火引到我们身上来罢了。”
柳絮闻言也皱了皱眉,“苏姨娘也太过分了,这算是个怎么回事。”
云氏嗤笑道:“她自以为聪明决算,却没想想,这屋里也没谁是傻子。”
这边,苏氏没了心情,自然不愿再虚与委蛇,一腔怒气憋在心里不得发泄,在院中啐了一口,低声骂道:“什么东西,捧高踩低的玩意!”
“小姐……”玉烟见苏氏面色不虞,上前讷讷唤道。她知道苏氏很在意这妾室身份,所以私底下里只唤小姐,不敢唤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