戍时二刻,杜門大道。
眼看已经六月了,夏至都来了,可夜晚还是有些秋风,而傅介子行的风向好死不死便是那风口的位置。
但他脚步不偏不倚,笔直的沿着杜門大道往南面走去,身后是越来越远的東市,前方是越来越近的京兆府。
每行一步,傅介子便是叹了一口气,垂着头,看着鞋尖,发着呆,脑子空空的,什么也没想,却还是觉得心乱如麻,胸口憋闷得,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如此难免就有些注意力集中不了,未曾看见身前的路早已被不知何时突然从一旁闪过来站定的身形。
一步两步,俩人的距离不断在缩短,傅介子没有抬头看路的意思,而站在不远处的红衫女也没有挪位换个地儿继续站的意思。
不出片刻,“咚”的一声,傅介子的脑袋就只能闷闷的撞上人家小姑娘的胸口了。
红衫女下盘稳健,不动如山,倒是撞人的傅介子被弹得一下子脚上没站稳,往后退了几步以后,一屁股摔坐在了地上,四仰八叉的模样,甚是有趣。
逗得站在对面的红衫女“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
傅介子听着这熟悉的笑声,猛地一抬头,果不其然,瞧见了那一头乌金色及腰长发间缠绕两根红绒,异色瞳眸在笑得眯起眼眶内,闪烁星星点点的光斑。
“锦瑟!你在这里做甚?”傅介子在看清锦瑟的面容之后,脸腾地一下全红了,他不愿自己这样窘迫的模样被锦瑟看见,赶紧拍了拍衣服上尘土便从地上麻溜的爬起身来。
可锦瑟还是笑得合不拢嘴,捂着肚子,又是弯腰又是驼背的,抬起一根手指头,指着傅介子的鼻子,“傅介子,你太好玩了,走路不看路吗?你是没瞧见你刚那模样儿,实在是太好笑了。”
“笑什么笑?”傅介子眉头紧锁着,他最不会应付的便是锦瑟这样的女人,死乞白赖,刀枪不入,脸皮比宣平門旁的城墙还厚!
“笑你啊!这地儿除了你,没人让我觉得这么好笑了。”
“我懒得和你说”见锦瑟在自己明显强硬的语气面前不为所动,傅介子放弃了,直接绕过她挡在面前的身体,继续往京兆府的方向走,头也不回。
可锦瑟好不容易才在街上把傅介子给逮着的,哪那么容易放过他,更何况今日还是她心情尤其不痛快的一日。
安归执意要走,她想留,可在脑子里翻找了半天,却也找不出任何合理的理由来,只得作罢。
原本是心情烦闷,一个人出来走走,没想到刚过了武庫,便远远儿的瞧见了傅介子,好不容易能逗他一把,她可不想轻易放弃这样的机会。
见傅介子不理会自己,走了,她赶紧转身,屁颠屁颠的跟在他身后,火红的裙摆,在她小碎步下,摇拽得和被狂风吹舞的火一样,倒也还当真衬锦瑟这风风火火的性子。
“傅介子,好了好了,我不笑你了,行了吧?别生气嘛!你上哪儿去啊?我陪你?反正我今儿也闲。”
“公主还是赶紧回西宫去吧!天色不早”
“天色也不晚啊!”
“”
“傅介子,我昨儿个去找傅鍫,去到你们的宅子,怎么没人了?附近的人说你们搬了,好好的你搬家做甚?”
傅介子侧目瞥了一眼走在身旁的锦瑟,发觉俩人的肩膀都快碰到一起了,赶紧往一旁挪了挪,神情冷淡,“跟你没关系。”
“怎么跟我没关系了?”锦瑟垂头,鼻尖微颤,闷闷的哼了一声,绞着手里的裙子,赤红的布块儿在白玉一样的指尖绕来绕去,捉摸不定,“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些话,你忘了?还是没听见?还是你根本就没当一回事儿?!”
她果然不是在说笑!
傅介子心里狠狠咯噔了一下,脚步越走越偏,有意无意越来越躲开身旁锦瑟,但却不再装傻充愣了,“锦瑟,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你还太小了,很多事其实你根本就还不懂,你现如今不过就是一时兴起罢了,过段时间,你就会”
“不是!”锦瑟闻言,猛地一转身,停下了脚步,一双眼死死盯着站得离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很远很远的傅介子,咬了咬下唇,“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没有一时兴起,我想了好久了,我不讨厌你了,我喜欢你,就跟你喜欢刘元夕那样儿,我想像娜娜陪着陛下那样,我也要嫁给你!”
“锦瑟,住口!别再说了。”傅介子眸中闪过一丝慌乱,但转瞬就被他掩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