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已到了杏月晦日,北扬州城依旧铁甲铮铮,冰冷严肃,这是属于铁骑的州府。
兵家古战场大漠开不得春花,只有血花。长剑只适合于浪子的江湖,断头刀饮血饱、金戈铁马冲阵才是其间厮杀一场。
此扬州城,非彼南朝那个以风流玉人教吹箫,三分月色已动人而闻名的扬州城。而是处于朔州与平原的交界,北渚与南朝的冷冽交锋之处,原名朔城,稍微北上即是沙场扬刀处——阳关。
原本这城里只有酒家、备战的铁甲和未死的英魂,但自从两年前走马上任的年轻将军来后,起码多了风流诗和北渚娼妓人家。
据说,那个有些瘦弱的年轻人,是领着一条老黄犬缓步入城,众将军抽刀所向。这座城池虎符无用,但是年轻人只是大笑三声,再无后话。
更是闲来无事,南方来的娇嫩年轻人,怎饮得下北方烈酒?可就是两坛下肚,年轻人自登古城楼,脚下多少将士,当即指点北渚江山,冲着老黄犬笑喊:“此间波澜壮阔,何曾输过明月扬州?圣贤也误我!”
毕竟他也曾是扬州刺史,十年一梦。才子说话,将军命令,朔城也就自然改名为北扬州城,但总有老兵不服,私下里不免嘴碎两句:“俺这是铁血之处,就看不起他娘的才子风采!扬州,淡出个鸟来!”
两年间,这种声音不算少数,似乎年轻人并不生气,身心散漫,眉目春秋画中来。只是在偶尔的一场战役里,闲庭信步,轻取敌方三名副将头颅,如他自己所言逛窑子一样轻松,甚至还不忘回头道:“大黄,开饭了,有些上头。”
关于年轻人的传言很多,至少比北扬州的大如席雪花要多,甚至在楚南渡那个男人临阵之前,南朝有几个姑娘不曾思量此少年郎?
后有才子宴会时清谈笑说:“南朝兵甲大家风流,无非一虎一犬、一花一橘而已。”
当时尚在军营,以炭做画的年轻人听到后放声狂笑,继而脱口大骂:“婉拒词老子都想好了,‘耻在虎后,愧在花前’,这他娘的哪个没把的,敢写我橘牧还不如大黄?!”
老黄犬并不理睬,只是白了白眼,懒得理他。
橘牧,十二年两扬州三梦,尚能走马闲散古今。
但当下,风流将军正半蹲在古城墙上嗑瓜子,晒太阳。一人一犬,好生惬意,其下众军操练,灵气嗡嗡有如蝉鸣。
老黄犬懒洋洋地半翘二郎腿,斜倚城砖瞭望口,想打个小盹,却又开口人言:“小橘子,要不点两个姑娘来跳一曲江南好吧,狗生太无聊,姑娘见我应妖娆。”
摸摸贴身银甲的橘牧先瞟了一眼它,而后吐出瓜子壳,咂嘴道:“大黄,咱现在也是南朝将军了,你叫我一个倚亭境修士找姑娘跳舞,按军令分分钟斩你狗头。”
可是清清嗓子,又有些恶趣道:“棠花姑娘屁股翘些,好生养,正和你这老黄狗胃口,清心寡欲又娇嫩。”
美人帐下犹歌舞,就会输了天下?这是哪门子道理,说白,还只是爱上美人,又怨美人,却也忘帐下。
大黄回他以白眼,举爪于虚空写字,灵气凝滞化金光璀璨,自我感觉挺好的两句诗。
我大黄对上的,咋看咋顺眼。
我大黄也是胸中诗仙、犬中圣贤,真以为是那些稍有些的小道行的妖精能比?尚能吃下八斗风流,当然万古独一份。
“平生愿提腰下三尺剑,可斩万千娇羞北渚花。”
橘牧大声读出大黄写的诗,金字散去,年轻人立马竖起大拇指,瞧瞧咱家大黄,这意境,这气派该羞煞多少自诩风流才子人物,妙!
虽说橘牧不是楚南渡那样举世秀美的男子,但他有一双很干净的眼睛,加上两弯修长的月眉,确实让人难忘。
嬉笑怒骂,皆是大好风情。
干净的,仿佛大雪葬下所有罪恶。
水清,潭深,藻荇交横,宜养龙。
清风拂衣,自南而北,这时节不太对,不是律管中音的时候。
橘牧猛然转头,挺直腰杆,望向南后淮水方向,抚掌大笑:“大善,小南渡倒有些本事。长剑入我局来,只是不知能担几剑。”
和看到姑娘脱去衣裳一个样,迫不及待。
大黄假装淡定,只是自言自语小声道:“北渚倭贼,有本事再来一场金陵屠。”
没喝酒啊,可大黄还是有些恍惚,那个曾折断剑道的年轻人,如今已是老人又提剑吗?北扬州城风月不太平喽。
山雨欲来风满楼。
可是又怎样呢,多些下酒菜?
我是不要脸大黄啊,又不是风流少年小橘郎。
古城墙头,一人一犬听风判剑,起杀伐。
黄犬笑橘郎,血花又将开满征人甲。
一柄剑已指在楚南渡的喉间,沉默。
满身是血的少年郎哪还有几个时辰前的洒脱不羁,眉目间满是疲倦,头发枯散却一点也不敢动,全然无奈。
毕竟一日两次云端行,两剑仙一菩萨,任谁也遭不住啊!
握剑的手很稳,相信剑穿喉管的时候也会很稳。
持剑男人容颜很是白净出尘,白发只被普通麻布逍遥巾简单束起,眼神刚毅,不多言语就像万古的坚冰,古制的白衣飘飘,踩在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