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取名戏说的小酒楼今日有些热闹。
酒一入席,更热闹。
二楼上走南闯北的商客和本地官家推杯把盏,环肥燕瘦不必多说,好不快活。
真正在楼下等听说书的老人们端着雀舌,正聊些新鲜事。年轻时总喜欢纵酒放歌,自在;待到白首时,不过一杯清茶伴余生,芳香。
江湖,不过人走茶凉。
那说书少年还没来,不急。不要钱的牛,口渴还有免费茶水,碎言值几钱,够吹上两天。大都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不差这一会,听听无妨。
商贩们不是离淮当地人,只是春风正好,借道淮水,拉上船货,带些稀罕物什,向南走江或者出海交易,先来官家打点打点。
和官老爷吃酒,这不得搂着美娇娘,听支动人曲。先奏那些正经乐府歌,摸清官老爷脾气门路,有时晚上免不得再奏鞭胭脂马、夜莺吹箫曲。
一夜纵马千金,绝知此事要躬行。
遛完鸟,即使敲竹竿、放放血,也有些人情交往在,不会太厉害。
酒局大多只有人情世故啊,真正的兄弟破碗满上劣酒也堪豪饮,醉眼里盛满交情。
不多时,两白衣少年急急忙忙从大街跑向小楼门口,大袖纷飞如鸟。
近门那个却先止步,有些委屈开口道:“差点就得罚工钱了,南禅啊,咱下次早点起。”
身后白衣仿佛有些不好意思,想起今天穿的是公子衣服,就一挑眉,示意给个台阶,合拢手中素扇道:“我……许公子今日不说这个,公子爷可是来听痴儿侠女的。”又压低声线道:“温温,下次我一定能早起。”
一定晨起,一定昼寝,姑娘睡觉在情人眼里当然是王道。
一脸认真,男扮女装的许公子倒是九分可爱,留一分可笑天下人做作。
两“公子哥”装束倒是一致,白衣俊朗,眉眼盈盈,羞出梨涡浅浅。即便矮上半头,许公子明显比谢公子好看啊,可媳妇好看岂不长脸,咱就不争这口气。
谢温良没有走大门,而是跑向后门方向道:“南禅啊,你走前门,我去后门收拾些老物什上台。”
许南禅难得正经,点点头,轻转一开扇,提起衣摆入门。
许公子今个好一派风流,当赏。
老人们大多不注意门口刚进来听书的白衣郎,加上刚有眼尖的瞧见将上台的谢温良,当即放下茶盏,起哄喝彩。
一盏盏茶,一个个曾有江湖梦的老顽童。
咱离淮戏说小楼的雀舌向来顶好。
台上早有一桌一茶一惊堂木,只等衣上有风尘,却口若悬河的说书人。
缓步登台的少年郎听见喝彩声,先向四方笑颜拱手,不多啰嗦,甩起长袖,当即临桌猛然一拍惊堂木,低头一喝:“诸位看官,上回咱可说过剑兮三十年前横绝人间,只用剑鞘名三千,问剑四海,压断八方剑道风流脊。一人醉卧城墙独挑东都登天客,何其快哉!就连如今剑道魁首那洛城白衣,也不过只得个‘自可比剑兮,不可出剑兮’的模棱点评。”
老人们含笑地端盏,点点头,那个人的江湖当然无敌。
只有“许公子”嘟起小嘴,明明自家老爹最厉害。哎呀,姑娘我胸怀宽广,不和小温子计较这个。
想到这,姑娘低头看看自己那可放马的丘陵,只是小有规模,确实胸怀宽广,可有些伤心呐。姑娘又抬头看着台上意气风发的少年,自从官袍人的事后,好像眼前人转眼间心上人,立刻欢喜起来。
女子心思,不过梨花一场雨。
但至少每个女子心中都有一个向往的父亲,更何况是那“天下无人配白衣”他许洛山的女儿。
谢温良哪知这些,继续接茬道:“可惜金陵屠后,剑兮再没出剑现过人间,世人皆言昔人已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