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整个人麻木了,大脑只懂得重复发布同一个信息:快跑,快跑快跑!!
好在我和小猪的跑路能力都很强大,只一片刻便将放箭人甩开了一段距离,但身后紧跟而来的急促脚步声仍在提醒着我们,事情还没完!
“不能呆在大街上,我们去林子!”小猪边跑着快速说道,他的语气听起来竟是镇定的。
我两脚机械地大步迈动着,觉不出任何的感知,思维嗡嗡地乱转,各种念头像惊慌失措的小虫一样爬进脑海里:
小猪这个粗心鬼的身份被人识破了?
究竟谁要杀他?
这背后还有更大的阴谋么?
路边植物的叶子不断抽打着我的脸颊,胸口像堵了一具铅石,眼前小猪的影子乱糟糟晃动着,我挣了挣被捏紧的左手,想开口让他停一停。
嘴才张开,冷风便飕飕灌了进来。忽然!我脚下一沉,整个身子失重般猛地往下坠去。一声惊叫不可自抑从我喉咙里冲将出来。
谁这么缺德在这里挖陷阱!在自己身子磕磕碰碰往下掉之际,我咬牙切齿地咒骂着设陷阱的家伙。
“小织一一”小猪惊叫一声,整个人被我拽着扑倒在地上,咬着牙发出费力的挣扎。
我被巨大的拉力拽得微微弹起,而后整个身子都悬在了半空,身体的所有重量集中在左臂上,我痛得几乎昏死过去。
“放……放手一一”我艰难地冲小猪挤出几个字,天可怜见,我绝不是突发善心怕连累到小猪,而是我的手臂实在太疼了!
但话还在嘴边,我忽然感觉到一阵虚空,整个人腾空驾物一般在小猪的惊叫声往下跌去。
当然,我的手仍被紧紧握着,也就是说,根据自由落体运动的原理,我在承受自己反弹力的同时,还要承受一个百二十斤大男人的重力!在落地前的零点五秒内,计算能力突然异常发达的我,顿时感到一种天旋地转般的绝望。
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撕心裂肺的疼痛感瞬间将我吞没,眼前的所有事物化作一片广阔的惨白。
恍恍惚惚地,我突然感觉自己腾空升了起来,灵魂飘浮在半空俯看着自己的身体,小猪握着我两臂使劲摇晃着,我有些生气,想大声告诉他别摇我,我累,我要睡觉,但喉咙里却生生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着急了起来,眼前忽然又灰蒙蒙一片,我看不见任何东西,正当我惊恐地以为自己要重新死一次时,小猪惶恐的声音缓缓清晰了起来,我开始感觉到钻进鼻腔的潮湿泥腥味。
猛地一咳,胸肺处像被锤子扎过一样钝重地疼起来。
我费力挣扎着将眼睁开,与此同时,一股锥心般的痛楚像潮水般粗暴地窜进身体里,我难以自抑地痛苦呻吟起来,“痛……好痛……”
很痛!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像被人用力摔过一样,激烈而惊慌地四处拉扯着,甚至,连嘴唇也很痛……
小猪见我醒来,满脸的愁云惨雾化作一阵狂喜,他忽然收紧双手猛地将我揽在怀里,将下巴扣在我额头上摩挲着,又哭又笑地大声说道,“你没死!谢天谢地你没死!”
我连哭的力气都没有,白眼一翻,两脚使劲蹬着,将全身最后的力气都集中在右手上,然后软绵绵捶了下去:
松手……姥爷的你松手啊……抱得我骨头全散架了……
小猪终于注意到我的异常,猛地将手放开,又不识时务地摇了我两下,边叫着我的名字边凑近脸来注视着我。
我虚弱地睁开眼,眼前小猪的面孔被几倍地放大开来,一股无名的怒火充溢在脑海里,我不知从哪里透支来些许力气,龇牙咧嘴地将小虎牙扬出来,冲着小猪粉嫩的脸蛋,一口咬了下去!
是的,我就这么骇人听闻地把皇帝陛下的小脸蛋儿给咬了……
小猪瞪大眼睛半张着嘴,连声音都忘了发出,好一会儿,我才虚脱地松开口,在疼痛中,竟然也忽略了刚才是多么暧昧的动作。
小猪委屈地捂着脸,无辜地看着我说道:“你怎么了小织?”
稍重的气流都会让胸肺处产生难以负荷的钝重感,我只能小心翼翼地渡着呼吸。缓了半天才开始恢复些力气,强忍着咳嗽的冲动,我有气无力地说道:“你得罪谁了别人……这么急着要你命?”
微光中,我看到小猪有些惊讶地瞪大眼,他困惑地说道,“我?”
我偏过头去懒得回答。
他摇摇头担忧地看着我,道,“小织,你没发现吗?他的目标,是你。”
像平地惊起一声炸雷,我头皮一麻,突然剧烈地咳嗽了几下,着急地断断续续说道,“你……你说是……是我?”
“慢点。”他像责备孩子一样皱眉帮我拍了拍背,说道,“如果他的目标是我,在大街上,我就不可能帮你拦下那第二箭了。更何况,他的第一箭……”也许怕吓到我,他顿住了话头。
我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惧意,对了,如果不是下意识躲避小猪的手指,我早已经被一箭穿破脑袋,死得不能再死了。想到这里,我忽然感觉鬓角有一丝冷汗缓缓流下,很抱歉,我确实无法用最淡定地态度来对待这样的突变,因为,我的的确确非常非常害怕。
哪怕是两年前,我得知自己生患绝症,也没有产生过这样从头凉到脚的惧意。
当一个人得知死亡变成必然时,时间便成了奢侈而糜腐的慢性毒药。而死亡反倒是彻底解脱的最佳捷径。所以那时,我不害怕。甚至,我对死亡,有种莫名的期待感。
但现在不同,我已经死过一次,对生,我有着近乎疯狂的渴求感。一直以为死亡是种绵长的细细痛楚,但现在才发觉,它可以暴戾地在瞬间毁灭一个生命,毫无回旋之地。
更何况,我的敌人是隐没着的,这就好比我的隐患不在于出门可能会被车撞,而是在熟睡时被人勒住脖子。
“小织,”小猪试探地叫我,“你可有与人结怨?”
我没力气回答,吃力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如果真要说有,那也只有大娘他们三母子,但他们顶多是过家家似的隔三差五地使个黑手而已,哪能闹出那么大动静。或者……难道是因为那个案子?难道那个案子真的不像面上那么简单?但……也不合理啊,我只是个小角色,就算凶手要清除障碍,也是子琛首当其冲。
头剧烈地疼痛起来,我忽然又有了那种在黑暗中独自行走的战栗感,像在病房里度过的那两年一样,我强烈地想要抓住什么。
“小织,不要再想了。”小猪小心翼翼地轻拍着我,黑暗里,他的眼睛又像星星一样亮了起来。忽然间,他坚定地握了握我的手点头道,“你放心,一切有我!”
我微微恍然,这还是那个率性而为不谙世事的风中少年吗?
“唔……我摔下来的时候牙齿好像磕到什么东西,小织,给我看看,磕到哪里了?”他忽然用手转过我的脸问道。
我一惊,眼睛猛地瞪大。刚才嘴里忽然有股甜腥,我还以为自己真受内伤咯血了。听他这么一说才发现,下唇……很痛……
“是这里吗?”他心疼地问道,手指轻轻地抚过我的下唇,漂亮的眸子清澈无澜。猛然间,他意识到什么,手指呆呆在我的唇边停顿下来。
狭小的空间像被抽空了一般安静下来,我们愣愣对视着,他的手指还停留在我嘴角,痒痒的,有些温热的味道。
我率先反应过来,猛地别过头,脸一下子红到了脖颈处。
“我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出去……”他同样仓惶地说道,站起身向上看去。
虽然只有两三米深,但土坑的壁身全是松垮的泥土,根本没可能攀岩而上,我们只能看着外面灰沉沉的天空束手无策。
小猪来来回回试了几次,最后只得泄气地坐了下来,看了看我说道,“小织,不然,你踩着我肩膀上去。”
我大跌眼镜,您的肩膀……打死我也不敢踩呀。
“不行,我连站都站不起来!更何况那么高,怎么可能上得去?”我连连摆头。
“也是,莫要再摔着你了。”他沉思着说道。
我将头搁在后面的身后的土墙上,眯起眼思索究竟谁这么急着要我的小命。
“头不要搁在泥土上,搁这里。”他注意到我的小动作,伸手抬我的脑勺放在自己的手臂上。
我忽然莫名地惊慌了一下。
“你怀里是什么?我见你一路都揣着。”他忽然好奇地问道。
我脸又唰地红到了脖子根,那是之前在酒楼吃饭时,我趁他去结账偷偷包好的一份红烧肉。母亲在家吃饭时从不敢挑好的,也不知多久没吃肉。我本还以为自己能神鬼不知地把它带去给母亲,没想到他早发现了。
“是什么?好香。”他凑过头来继续当好奇宝宝。
“没什——”我正欲堵他几句,忽然感觉头顶上光芒一暗,接着我注意到小猪眼中的惊诧和微微的恐慌。
我们对视一眼,缓缓抬头向上看去。
弯月之下,一抹黑影立在阱口,一动不动地站着,像鬼魅一般用看猎物的眼神注视着我们。少许,他手中的弓缓缓向前抬起,弓弦拉起的声音在暗夜中如同死神的狞笑。
我心里忽然有种异样宁静,当死亡已成定局,反倒可以坦然去接受。
只是身边的任性少年,他身份显贵如斯,却为什么,要突兀地翻身挡在我身前,紧抿双唇,眼神坚定得令人眩目。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堵得说不出任何话。抬头看了看在月色中闪着寒光的箭头:这一箭,应当会将我们两个都射穿吧……
我眯起眼,嘴角噙上一抹笑意。
铿——
弦响,箭出……
却不见有利器刺穿血肉的响声,反是小猪略略惊讶地“嗯”了一声。
睁眼看去,刚好捕捉到黑衣人手中弓箭被人踢起的最后一抹剪影,箭偏离轨道刺在泥墙的壁上。我强忍着疼痛,挣扎着向上看去,但除了两道隐隐约约的人影,再看不出别的什么。许是二人在追逐,打斗声持续了一会儿便渐行渐远了。
我和小猪面面相觑:天都黑了,怎么林子里还会有人?
正纳闷着,顶上忽然抛下一把粗绳,将我和小猪都吓得一弹。
“抓紧。”上面的人沉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