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悲哀里度过的时间似乎是格外长的,可以充分地体会到度日如年。如此想来,温釜浩也有些释然。
也是在这样的一天,8岁的江瞰从树下拾起冻僵的麻雀,放到怀里温暖,最终麻雀还是没能醒来,小男孩哭了一夜。
那一夜,温釜浩心中五味杂陈。那一夜,江瞰褪去儿童稚嫩。那一夜,顾晓寒令高刑去训练江瞰的血性。
江瞰,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你平安顺遂。
罢了,无事伤春秋。
御花房的荼靡花开了,那雪白如纱的花瓣,中间嗯稍微有些许鹅黄,花瓣一层一层的叠加在一起,花朵一丛一丛的叠在一块儿。墨绿色的叶子在底下衬着。香气馝蔢,比平常香薰更甚。
姬皇贵太妃素来喜欢这花,御花房的花匠久来能在冬天让这种花儿盛开。荼蘼不似桃花艳丽,不似寒梅冷清,不像荷花温润,不像睡莲叆叇。荼蘼有着自己的风骨。果实可以酿酒,遂来使人微醺。花开花落,唯余寂寥。可是,这荼蘼,终究是要谢的,论人如何,也留不住。姬皇贵太妃喜欢听花开的声音,她久坐在窗前,看着月亮西沉,深夜斧声烛影。望着那一缕初生的朝阳,静静的听着荼蘼花绽放。折了两片花瓣,靠近茶水里,细品一口,连五脏六腑也是香的。将花蕊掺进糖里,听着花开的声音品尝,先前所有的苦,好像都算不了什么了。花开花落终有时。
羽婻,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姬皇贵太妃打开窗,任由寒风涌进屋内,吹落了荼蘼花瓣,嘴巴的花瓣落在窗台上,如同料峭寒风,送来了一片雪。
青瓷盏里装着荼蘼香膏,姬皇贵太妃正在往颈上涂抹。
有一个女人答应过她,待到荼蘼花开,她就来看她。
寒宫候卿十五载,昔人何事不重来?
那个女人说她戴白海棠很好看,从此姬皇贵太妃鬓边总有一朵海棠簪花。花永远是鲜活的。
斯人已逝,唯有这荼蘼花,年年开。开的正盛。
赏的是江南花,玩的是玲珑骰,饮的是北域雪,咽的是苦涩泪,忆的是为归人。
只是听着有时宫中年幼宫娥唤一声阿棠,便会泪入嗓底,咽喉酸涩,心间悸恸。待到回过神来,方想起,当初唤我阿棠的人,早已不在。
这宫中住的久了,什么都苦了,只能巴着点念头过日子,念着念着,心里就甜了。
冬日的清晨,推开窗是一片苍白,却又映着赭色,仔细看去,是朱红的宫墙,远处的小筑落满了雪,阳光照着青灰的墙,好像要融入天去。有几处墙皮被雪水打湿,脱落,露出一片片狰狞的石灰色。院子里的树叶秃了,唯有顾晓寒送来的松柏填了一抹翠色。可惜这翠色上也覆盖这莹白。只有窗棂上的荼蘼生生不息。
要么是遗忘,要么就背负绝望。
她没死,我等她。
这句活说的太多了,我都倦了。
我自己都不信了。
风大得很,我手脚皆冰入了骨。
上京城好像蒙了一层白纱。
秦府倒是热闹一些。
屋檐下的半包围式露台,柳凄坐在榻上,身旁的三个火炉燃着银丝碳。寒冬腊月也觉不出冷来。她穿着一件青色半身小袄,上绣着蓝色团花,领子和袖口都有一圈貂绒。五个翠棉线团成的平安扣上绑着红宝石。下身一件赭色鹿皮盖在腿上,手上抱着赤狐皮包着的手炉。
头上斜绾着一个发髻,金线嵌水滴玉镶红玛瑙点翠步摇垂下的流苏随风微微摇动,流苏末尾的小珍珠好似跳跃一般。
“柳凄,我来看你了。”顾晓寒面上的笑意太浓,其余的只得压进眼底,许久未见她如此开心。秦姬变猛然想起顾晓寒其实也不过是23岁,长期被阴鸷、威严、狂妄压制的青春气息在此刻爆发。
柳凄笑骂,“阿寒,你个促狭的死丫头,多久没来找我了!”
接着啐了一口,“现在来献殷勤,我不稀罕了。”
银铃般的笑声洒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