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老烟锅(1 / 2)

 吃过晚饭,小桃带着表弟表妹,到祠堂前面那片空地上玩耍。

祠堂坐落在村头,前面有片宽阔空地,大家闲暇时,总喜欢聚集到这里吹牛聊天,摆龙门。

那天晚上队里要开会,小桃赶到这里时,周围已经聚集着不少村民了。

表弟表妹来到这里,很快跟着其他小孩子到处追逐着,打闹嬉玩起来。

小桃秀气,腼腆,不喜欢凑热闹,便静静地坐到柴垛旁,绣着那只鞋垫。

她没绣多久,突然听到表弟奶声奶气叫嚷着,好像是谁惹着他了。

她抬起头张望了一眼,发现小家伙跑得连裤子都快掉到屁股下面了。

“小狗子,裤子跑掉了,脏屁股都露出来了,还不晓得自己提上去!”

小家伙好像没听到表姐喊他,一转眼,就跟着其他孩子跑到山坡下面去了。

小桃很无奈地笑了笑,摇摇头,重新拿起鞋垫,准备接着绣那对红鸳鸯。

谁知她刚要低头,发现旁边黄驼背那根烟锅,跟他父亲以前那根实在太像了。

那根烟锅同样阵旧,同样是铜烟锅,同样是竹烟杆,同样有个玉质烟嘴。

它不论大小款式,还是造型模样,都跟父亲以前那杆烟锅几乎毫无区别,就像是同个模子里做出来的。

小桃仔细看了看,发现那铜烟锅侧边,竟然有个芝麻大的、很不起眼的小鼓包。

不会吧?这铜烟锅侧边,同样位置的地方,竟然有个同样大小的小鼓包?

难道这是他父亲那杆烟锅?要真是那杆烟锅,烟杆左边,靠近烟嘴处,应该还刻着个“军”字。

所以小桃很想转到黄驼背左边,去看看他那杆烟锅,到底没有没刻着个“军”字。

她刚才来的时候,柴垛旁边还没多少人;现在周围却坐着一大帮男人,抽着烟,热热闹闹地说着闲话。

她想要转到黄驼背左边去,看看那杆烟锅,得把他身边那些人支开才行。

于是小姑娘不动声色地收起针线鞋垫,装得像要离开似的,朝着黄驼背身后走去。

快要经过他身边时,她故意拿着绣线偷偷一扔,丢到他腿脚旁边去了。

然后她很腼腆很愧疚地冲着那群男人说:“叔叔,你们让一下嘛,我过去捡捡线。”

小桃跟这群社员不熟,但他们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谢清华他大姐的女儿。

几年前她父母去赶街被泥石流冲走,之后几姊妹跟着年迈的爷爷奶奶过日子。

由于缺劳动力,挣不着工分,分不到多少粮食,她家经常缺粮断顿饿肚子,连饭都吃不起。

要不是谢清华时常接济她们,不时背点粮食过去,她们几姊妹可能早饿死了。

她家穷得要命,几姊妹衣服都穿得破破烂烂的,比群叫花子好不了多少。

这姑娘都十四五岁了,出来走趟亲戚,还穿着身补巴摞补巴的破烂衣裳。

好在她针线好,衣服浆洗得干净,缝补得整整齐齐的,让人看着还比较清爽,利索。

这些社员都知道她是个孤儿,没有父母,家境困难,难免都有些同情她。

所以听着她打招呼,大家赶紧挪着屁股,闪着身子,好让她过去捡线。

小桃见大家闪出条通道来,这才插身过去,赶紧将地上那团绣线捡起来。

黄驼背没挡着她,所以连屁股都没有挪,只顾坐着吧嗒吧嗒地抽着老草烟。

这就给了小桃机会,让她捡线时,能侧过头,仔细看清楚他那杆老烟锅。

这种近距离地观察,让她很快发现,那根烟杆靠近烟嘴的地方,还真是刻着个军字呢。

这杆烟锅使用了许多年,所以那刻字已经磨蚀漫漶得有些依稀难辨了。

但那是她父亲的烟锅,那字是她亲手刻上去的,当然能凭着记忆辨别出来啦。

小桃辨认出那杆烟锅后,并没有声张,只是拿着绣线默默地起身离开了。

走了几步,她望见舅舅就在空地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帮孩子打石碑。

小桃赶紧走过去,脸色煞白,像出了什么大事似的,拉着他往人群稀少处走。

舅舅看着她神情异样,忍不住很关切地询问道:“小桃儿,出啥子事了?”

小桃拉着舅舅往旁边走了没多远,看着周围没人,才压低声音说:

“舅舅,我看着我爹那杆烟锅了。那个黄驼背,他那杆烟锅是我爹的!”

“黄驼背那杆烟锅,是那年我们到河里捞浮材,从具浮尸上搜出来的……”

谢清华说到这里,突然若有所悟地说:“记得当时小宁儿才出生几个月。”

“就是小宁儿出生那年,端午节前两天,我爹我妈去赶街,被泥石流冲走的!”

“那次我们在河里打捞浮材,发现那具浮尸,好像是过了端午节没两天!”

“我爹那天穿着件鹿皮褂子,舅舅,你当时有没有看着那件衣服嘛?”

“当时河水涨得很高,水流湍急,他身上那些衣服早就被洪水卷走了。”

谢清华说那具浮尸着上身,裤子满是补丁,浑身黏满稀泥巴。

他身体肿胀,腐烂得面目全非,有几处身子被洪水冲撞得连骨头都露出来了。

他那份模样,即便是最亲的人来到他身边,恐怕都辨认不出来。

那具腐尸在河湾草丛里浮漾很久了,大家看不下去,才合力用挠钩将他拖到河滩上。

然后谢会计让黄驼背和苟老四两个人,就近挖了个深坑,将他草草掩埋掉。

黄驼背相貌丑陋,心地却很善良,所以把那具浮尸埋得就跟自家亲戚似的。

第二年洪水泛滥,冲毁岸边很大一片土地,连着那座孤坟都被卷走了。

黄驼背那杆烟锅,就是当年拖埋尸体时,从对方裤腰间取下来的。

山边河湾里每年发洪水都经常有家禽家畜、甚至是人的尸体冲流下来。

谢清华这些年到河湾里打捞浮材,看到过至少三具尸体,对此他早就习惯了。

可现在想到当年那具浮尸,很有可能就是他姐夫,这男人还是难免有些伤感。

他之前还真没想到过,那具腐尸,可能就是他那被泥石流堙没掉的姐夫。

当年姐夫他们遇到的泥石流很大,垮塌下来,堆积得就像座矮山似的。

随后赶过去救援的村民,看着那座矮山泥石流,谁有本事将里面那些亲人挖刨出来啊?

所以这些年来,谢清华总以为姐姐姐夫他们还堙埋在那座泥山石堆下面呢。

然而现在根据小桃所述,姐夫当年很有可能是被洪水冲到他们这里来了。

可那具浮尸真是他姐夫吗?黄驼背那杆烟锅,果真就是他姐夫使用过的?

谢清华有些不敢相信,觉得这件事来得太突然,太意外,有些不可思议。

所以接下来他问小桃是怎么看到那杆烟锅的,凭什么说那杆烟锅就是她爹的。

小桃这才将她刚才是怎么发现那杆烟锅、怎么感到怀疑、怎么赶过去刻意求证的过程,很详尽地讲给他听。

谢清华听着她这么一说,还真觉得黄驼背那根烟锅,很真有可能就是他姐夫的。

在山区农村,铜烟锅,竹烟杆,玉烟嘴,很寻常,哪里都看得着。

有些烟袋连大小款式,连模样颜色都很相近,很容易搞混淆。

然而在烟锅相同的地方,竟然有个相同大小的小鼓包,就很罕见了。

最要紧的,是姐夫曾经让小桃在烟杆靠近烟嘴的地方,刻着个军字。

他姐夫叫张立军,刻个军字,是不想跟其它烟锅发生混淆,不小心拿错掉。

这军字是小桃亲手刻上去的,其位置笔划,形状大小,她当然记得很清楚啦。

她现在一口咬定那杆烟锅就是她爹的,谢清华便觉得这件事很蹊跷了。

无论如何他得把黄驼背那杆烟锅拿过来,让她再仔细辨别确认一下才行。

于是他跟小桃说:“你等着,我去把那杆烟锅拿过来,你再好好瞧瞧。”

谢清华说罢,将腰间那装着烟叶烟锅的鹿皮烟囊取下来,交给小桃拿着。

然后他装得若无其事似的,迈着大步,直接朝着柴垛旁边那群男人走去。

这时太阳已经落山了,社员们吃完晚饭,纷纷赶到祠堂里来开会。

所以周围到处都是人,到处都吵吵嚷嚷嘻哈打笑的,像谁家办喜事似的。

正因如此才没人留意到谢清华他们站在旁边嘀嘀咕咕地说了些什么。

谢清华知道没人留意他,所以走到柴垛旁,直接来到黄驼背他们身边。

这里聚集着一大帮男人,但他谁都不管,直接走过去,一屁股坐将下来。

谢清华是那种爱玩、爱闹、爱吹牛、人缘好、走到哪里都很受欢迎的家伙。

所以他这种粗鲁野蛮、故意滋事、惹人吵架斗嘴寻开心的作派,大家早习惯了。

所以他刚挤坐下来,这群男人便纷纷表示不满,冲着他高声责怪起来:

“谢狗蛋,你,重得像头老母猪一样,还非要往老子肩膀上靠!”

“杂种,这么宽个地方,你哪里都不去,就是要挤到人群心心里来才过隐!”

“这片地方怕是风水宝地,坐到这里来,怕要安逸些,要多长两坨肉哦?”

谢清华根本不在乎大家这种不满,这种抱怨,只是嬉皮笑脸地说:“叫啥子嘛,人多挤着才热和唦。”

他边说,边故意顶撞周围村民,挪着屁股,挤腾出片更大的空间来。

这时旁边那刘二哥正拿着烟叶,摊放到大腿上,准备卷支老草烟来抽。

谢清华看着他要卷烟,老大不客气地伸着手,从他大腿上捡过几片烟叶,也卷裹起烟来。

“谢狗蛋,要得哦,又来抽顺手烟,这种顺手烟抽起来,怕是要香些哦。”

“谢狗蛋,天天抽顺手烟,你去年种的那垄烟叶,怕是再抽两三年都抽不完哦。”

这群社员刚才坐在这里,各自抽着烟,聊着天,气氛显得比较沉闷,枯燥。

现在谢清华赶过来这么一闹,一搅和,气氛顿时轻松愉悦起来了。

谢清华就是喜欢跟大家嬉玩打闹,所以别人怎么说他,骂他,都不觉得尴尬,反而能找着机会,高声反驳别人:“老角巴,老子哪天抽过你的烟了?”

“是了,你没有抽过老子的,上星期河坎边那袋烟,怕是抽到狗肚子头了。”

老角巴为人小气,吝啬,所以他话音刚落,立即就有人帮着腔,数落起他来。

“这个杂种,好烟叶嘛,当宝贝藏在床底下,烂烟叶嘛拿出来给大家抽。”

“老角巴,烂憨狗,这辈子怕是连你老丈人都没有抽过你的好烟叶哦?”

最新小说: 裂石响惊弦 混在古代当王爷 军伍行 黑龙新传 人在汉末:开局签到龙象般若 帝国第一驸马 帝国大反贼 醒来后,成为商贾赘婿! 三国:从军阀到一统天下 悠闲少东家